说罢,不见楚怀安有异议,才又继续去舀水。
待那几桶水见了低,楚怀安也清醒了大半,谭新胤放了水瓢,拢拢袖子,重新将自己那件衣衫盖在浴桶上遮住楚怀安的身子,交代道:“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在这里不要怕,我很快、就会回来。”
见他起身,楚怀安下意识拽住他的袖子,这句话娘亲和他说过,袁沃瑾也和他说过,现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可是他害怕了被抛弃的感觉。
谭新胤一转头,便对上一双浸着依赖的蓝眸,这一双温柔眼似有摄魂夺魄的魔力一般,叫人落在这神色中,便醉溺臣服,再难自拔。
谭新胤慌乱垂下眼睫盖住眼中欣喜,而后取过左手拇指上的玉质佩韘,埋头套在楚怀安手上:“我、我不骗你。”
玉蠂是他王权地位的象征,也是他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物,可这些楚怀安都不知道,但他清楚这样东西绝非凡品。
谭新胤匆匆放了他的手,转头起身往外走,只是不知自己同手同脚的模样有多窘迫,出门前,他还随意扯过一块纱幔裹住了手心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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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沃瑾被引入一处雅间门前,待人离去,他迅急推开房门,几步走进。
只见一袭靛色常服的少年单手负背立在案前,似在候他而来。
“小王爷?”袁沃瑾往前走了几步,“小王爷为何没有随王上回纯阳?”
谭新胤转身面向他:“我不想回去,王兄派了许多人留在此处保护我,你不必担心。”
此处虽鱼龙混杂,却也恰是藏匿身形的好去处,既有王上派人随扈,他倒也无须平添忧虑,而他此刻也无暇去思考他留在楚国的缘由。
想到这里,袁沃瑾忽略他略显生疏的语气,急问:“王爷可曾救过一个人?”
谭新胤侧过身:“没有。”
小王爷不会撒谎,一撒谎就不敢看人眼睛,袁沃瑾缓了一口气:“胤王爷,此事非同小可,告诉我,你是不是救了一个人?”
面对他的追问,谭新胤索性直白:“是救了一个人,可我不想让你知道,你不要问了。”
袁沃瑾这才反应过来他哪里不对劲,平日里的小王爷见着他必是一口一个“将军哥哥”,喜笑颜开,而今日不仅疏离,脸色也不大好看,像是在同谁置气,这倒是他头一回见。
小王爷虽情智不全,却也明辨事理,半个时辰前既能以自己的身份发布施令叫他在外头候着,又出手救了楚怀安,必是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依旧有些不放心:“小王爷,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谭新胤哼了一声:“我不知,我只知道、他救过我。”
袁沃瑾有些诧异:“王爷记得此事?”
谭新胤不答他所问:“我不知王兄交代你什么,我也不管楚国存亡与否,但我不许你伤害他。”
这几句气话说得倒是格外顺畅,袁沃瑾也定下一颗心,回道:“臣不会。”
“你说你不会——”谭新胤转脸看他,一脸怒气,“那为什么要、丢下他不管?”
袁沃瑾一时噎语,此事的确是他思虑不周,难辞其咎,他随即垂首:“臣知错。”
“现在你不必同我解释,”谭新胤再次转身背对他,“留着你的命来日告诉我。”
想要发怒的小老虎却心善得要命,心知他要去救啊蕴,却因抛下楚怀安实在气不过质问他一句,又暗里叫他宽心,若当年的小殿下没有失足落下假山,他现在是否会像楚怀瑜一样年纪轻轻便是个稳坐江山的小皇帝。
谭新胤不听他回话,侧过脸继续装老虎脾气:“你、你听到了嘛?!”
袁沃瑾微微敛住笑意,还是问了一句:“他可有,伤到哪里?”
谭新胤默了一会儿,而后赌气:“将军哥哥要如何补偿吗?”
袁沃瑾紧攥腰间的生辰礼,郑重沉声:“若我能活着回来,必履行当日之约,护他楚怀安一世周全。”
这句话,说给谭新胤听,也是说给楚怀安听,更是说给楚怀瑜听。
谭新胤虽不知这“当日之约”,但听此话才将将满意:“昂。”
袁沃瑾抱拳行退礼:“臣,告退。”
言罢,转身离去。
下阁楼时,矮个男见到他拔腿就跑,却被人从阁楼直接翻跃身后揪住后领。
矮个男虽看不清他此刻面貌,但也知这活阎罗现在想剥了他的皮,颤巍巍开口求饶:“将、将军,我、我也是无辜的啊。”
若因楚怀安一事杀了他,必然会招引郑王的怀疑,许是连小王爷这一处也不安全,思及此,袁沃瑾敛去想要就地杀人的冷意:“随我去救一个人。”
矮个男虽不情愿,但哪里敢违逆,连连点头。
袁沃瑾松了手,大抵是身形过高,矮个男从他手中掉下摔了个面朝天,他乌龟翻面,蹬腿爬起,弓着身讪讪问眼前的活阎罗:“将、将军,我们去、去救谁啊?”
袁沃瑾冷凝他:“要你管?”
瞧见他有如看死物一般的眼神,矮个男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缩缩脖子,吞咽一口唾沫:“那、去…去哪里救?”
袁沃瑾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法场。”
黄花闺女
邺京,午门街市口。
街道两侧每隔一步之遥便杵着一名带枪的官兵,目无神情地将围观百姓们拦在街市两侧。
囚车押送一人驶进街道,直往刑台上去,因囚犯罩着黑头套,百姓们认不出其身份,只得探头观望,交相议论。
一侧人群内,一人身着布衣,头带农帽,鬓发半掩着脸,目光暗中探了探四处的境况,士兵护卫没有想象中得多,许是一个随从不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但既是招引他而来,必然做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