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睿在门外候了半晌,冻得直搓手,好不容易见着小皇帝从那间破屋出来,却还不见了身上的斗篷,急得紧忙脱掉自己身上的外披盖在他身上,还叨念道:“我的小祖宗唉,您怎么还将那裘貂也一并给了他,那可是您最……”
话说一半他止住口,哀叹一口气,接过楚怀瑜手中的灯笼照明台阶前的路。
楚怀瑜微微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衣裳,乍离那屋中烛火,少了件外衣,竟真冷得不轻。
他拢着双手呵了口气,嘱咐道:“命人给他屋中添置几枚炭炉。”
“是。”尉迟睿应声搀着他下阶:“陛下可是说服了那贼子?”
楚怀瑜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轻易被朕说服,倒没了意思。”
“可若他降了陛下,便是叛国之臣,”尉迟睿仍是不确定道,“陛下当真要纳他国叛臣为己用?”
楚怀瑜笑了笑,并未回答他的话,随着他回寝的脚步,尉迟睿暗中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弃屋,只见窗内烛火依旧跳跃。
一路快速回到承阳宫,尉迟睿急忙推开寝殿的门,迎着小皇帝进屋,摘掉了他身上的薄袍,从置衣架上抱了一件厚厚的袍子裹在了小皇帝身上,又抱过案上的暖壶塞进袍子里:“陛下可真不叫老奴省心。”
楚怀瑜裹着袍子暖了暖,又坐到了地榻上,尉迟睿收了收矮案上的画卷:“时辰不早了,陛下明日再雕吧,快些上床休息。”
见他收拾画卷,楚怀瑜忽然道:“明日挑几幅画得好的。”
“啊?”乍听此话,尉迟睿顿了一下,“陛下是要招见美人?”
楚怀瑜浅笑:“寻技艺不错的画师为太后作画。”
“……您可真让奴才白欢喜了一场,”尉迟睿打趣笑道,“陛下您可别怪奴才说,您这是要在太后面前‘将功抵过’呀。”
楚怀瑜随和地笑了笑,算是应同他的话。
“不过陛下到底是孝心一片,太后定会十分欣慰。”尉迟睿又道。
楚怀瑜取过案上的一枚锦盒,细细抚摸:“再请几位画师去西宫,皇兄最善诗书作画,一定乐于交好。”
尉迟睿点着头应声:“唉,奴才诺。”
楚怀瑜打开手中的锦盒,取出内里的画卷,自上展开,展到一半忽觉不对,他眉头一蹙,快速展开全部,随后问尉迟睿:“你何时叫人又临摹了一份?”
尉迟睿探头看了一眼:“此图一直在此,奴才没动过。”
纸上画着半幅江山图,是为大楚之国,其上绘写着“锦绣山河”四个大字。
楚怀瑜快速起身,连裹在身上的厚袍脱落也无暇顾及,他忙至置书架旁,取过先前拿走画卷的空匣子,再次确认了一遍寻不出任何东西,而后拿着匣子回头质问尉迟睿:“朕不是让你把最贵重的东西放在此处吗?”
尉迟睿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奴才放的的确是楚国最贵重的东西啊。”
楚怀瑜忽觉一阵眩晕,扶额咬牙道:“那不过是……一幅画。”
“陛下怎能这样说?”尉迟睿不赞同道,“这画出自端王之手,且画的是陛下啊!”
楚怀瑜:“……”
弃置的后宫内。
袁沃瑾绕着桌缘缓步走到楚怀瑜方才所站立之处,伸手摸上烛灯下小皇帝出门前留下的画卷。
他只淡觑了一眼,而后揭开灯罩,将画卷置于烛火下引烧。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捏画卷的手一紧,袁沃瑾警惕性地看向门处,只听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袁将军,宫人们来给您送炭炉。”
祸国美人(修)
小宫女从殿外轻轻合上门,随后转身问站在一旁背对着屋里的尉迟睿:“陛下怎么跟翻煎饼似的?”
尉迟睿轻瞪她一眼:“怎么说陛下的?”
挽月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嘟哝道:“奴婢知错。”
随后又问:“陛下为何要赶尉迟公公出来?”
尉迟睿抱着佛尘抬头望向漆黑的夜,哀叹一声:“陛下长大了呀。”
他吩咐了几句门外的守卫及守夜太监后,便独自走出廊檐。
挽月跟上他的脚步又道:“奴婢来时,见陛下揣着一副画卷出殿,可是陛下瞧上了哪族贵女深夜召见,尉迟公公拦了陛下,所以陛下生气了?”
尉迟睿停下脚步,被她追问得不耐,严肃道:“不该问的别问。”
挽月缩缩脑袋一脸无辜:“可是奴婢真的好奇。”
尉迟睿更是责道:“胆子不小,陛下的事也敢好奇。”
话里掺着责备,却似长辈对女儿家的嗔怨,挽月笑嘻嘻道:“奴婢别的不敢问,只对这一件事好奇。”
她挠着额角回想方才所见:“陛下一从后宫回来,婢子便连夜往那处送炭炉,整个楚国能得陛下关怀能有几人,这不是得了宠幸是什么,奴婢猜——咱们陛下恋爱了!”
雪停了,整个皇宫变得格外寂静,寂静到煎饼瑜能清晰地听到门外两人谈话的声音……
该死的奴才们,恃宠而骄!
他索性用被子蒙住脑袋强迫自己入睡。
此刻后宫内,眼看着一群太监和宫女端着一盆盆暖炉和热水进屋,袁沃瑾坐在冰冷的硬榻上,一言不发。
有几名婢女放置炭炉时悄悄望向榻上之人,不免有几分好奇,毕竟这楚宫王室子嗣嫔妃不多,自上一代老楚王仙逝,当今小陛下也未曾纳妃,后宫便只剩一位太后,除此之外,她们倒是头一回伺候这外来臣,且还是个将俘。
婢女们瞧着榻上人,既害怕又向往,他身上虽有迫人气势,但似乎对女婢们并无恶意,只是安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