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就算有一天要我还回去,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倒让我忘了人性本贪。
有些东西就算知道不是自己的,他也贪。
我大喜那天,心没来由地一悸。
我以为只是跟端荣成亲这个决定让我不那么舒服,直到她的死讯传来。
彼时,我正在新房外接待宾客,心跳忽然有些失序。
满堂宾客推杯换盏,皇帝派来监婚的公公也是喜气洋洋。
我不上不下地拎着一壶酒,恨不能将其碎于掌心。
我一边想,死的怎么就不能是他们?
一边又想,季泱那么坚韧的一个人,才不会死得那么便宜。
我不信。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个想法一发不可收拾,我把端荣抛在了脑后,去城墙上立了一夜。
两天后,戎族退了。
清扫战场的时候,果然没找到她的尸骨。
我差点喜极而泣。
活着就好。
我总有法子让她回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悚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猛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弄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从城墙上跌跌撞撞下来,一名稚子在妇人怀里笑得热闹,哪怕城外战火方歇。
我记起,我也曾是个稚子。
只是在最天真美好的年纪,没有这么幸运。
我是不被偏爱的那种。
母亲在父亲之前,曾有过一个孩子。
不然凭父亲的家世资质,是轮不到他娶大长公主独女的。
母亲的长子,也就是我兄长,是前朝武状元的遗腹子。
当时先皇尚且籍籍无名,母亲在大长公主的安排下嫁给前朝武状元。
是时,世人皆以为母亲对其没有真情只有假意。
先皇篡位夺权之后,着手清理功臣,武状元首当其冲,尽管就是武状元为他开的城门。
武状元死无全尸,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知道是怎么回事。
据说葬礼上母亲一滴眼泪都没掉,然后转头就嫁给了我父亲,生下了我兄长。
兄长没有活过及笄。
彼时我年方十一,母亲抓着我的领口,歇斯底里问我:“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原来那么端庄华贵的人,哭起来像个疯妇,什么尊荣,什么仪态都不顾了。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可是,为什么要我死呢?
我不是她的孩子吗?
母亲的眼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都不怕。
我猜那肯定是为了我好。
有一回我把自己抄了一晚上的弟子规拿给她看,母亲不由分说又打了我一顿。
我虽然不明缘由,但我从小就善于反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