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做我的眼睛吗?”
我说过吗?
虽然对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心却没来由地一悸。
他明明是在笑着念白,眼神里却透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内心深处一丝丝往上漫,心脏像被人投进了深渊般窒息。
我结舌。
他也不深究。
到底低估了沈拂云。
不过一刻钟,他就骑着高头大马堵在巷口。
手臂只草草包扎了一下,鲜血把缠着的白布泅成了暗红色。
我站在他面前冷嘲,“原来沈大人今日这遭是为引蛇出洞。”
怪不得要带我出门。
闻言他的眼神一缩,情绪复杂难明,嗓音喑哑:“若我说,今日只是带你赏灯呢?”
“泱泱,你信我吗?”
听见这似曾相识的三个字,我蓦然忆起那年荷塘边,我也想让他信我,他却说端荣给我的委屈我得受着。
此时想来,颇感讽刺。
同样还是他居高临下地睥睨我,现在的我,至少有了筹码。
“沈拂云,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了?”
兴许也不是喜欢,只是失而未得的执念罢了。
“你早就知道?”
这是承认的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自喜,便见他微怔了一会,神色渐冷,音色沉得让人发慌,
“你知道我喜欢你,却还给我下毒。”
继而从腰间取出我给他做的那只荷包,幽幽道:“挑出这里面的曼陀罗花,可花了我好大功夫。”
曼陀罗,从花至根,全株剧毒。
眼见被他戳破我之前做的小动作,我不由有些心惊,抓住季澹的手,默默后退。
他的眼神更暗,像暗无天日的枯井,“泱泱,过来。”
阴冷的月光映在他身后,更衬得他浑身幽暗,眸子里的墨浓得化不开。
直到退无可退,我稳了稳神,“若我说不呢?”
他忽然偏头笑了一下,猛地从马侧捞起一张弓,搭箭勾弦,箭头直指季澹。
“泱泱,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他沉声开口,周身尽是寒意。
我有所动摇,季澹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
沈拂云见状,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季澹,语调森寒,
“公子带人来犯,看来是忘了自己眼睛的教训了。”
我省起往事,心头一悲,厉声诘问:“是你做的?”
闻言他持弓的手僵住,良久才淡淡地扯了扯唇,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季家不能有后,皇命如此,留他多活了三年,已然仁至义尽。”
目光转而锁住我,凉声道:“泱泱,他就要死了。”
“不然你以为,他藏了你这么久,怎么就藏不住了?”
沈拂云说,季家功高盖主,早遭圣上猜忌,当年护城河投毒一事,也是皇家故意为之。
季将军一生磊落,没有污点,为了收回兵权,又惧于民意,先皇只能从他的一双子女下手。
季澹命大,没跟他妹妹一样短命,又躲过了许多明枪暗箭,但端荣那次拿我作文章,季澹被她设计,诱发了早从母胎带出的暗毒。
那毒之所以被叫做暗毒,一是不易治,二是不易发,而端荣偏就知道引导毒发的法子。
那时季澹方知多年前的护城河投毒案怕就是皇室所为,端荣借犒赏之名来到边陲重镇也不只是为了沈拂云。
本来季澹早就该命丧黄泉,是沈拂云藉由皇室身份拿到了解药,但他没有把解药全部交出来,而是和季澹约定,每月向他提供一次吊命的药,来换取季澹听命于他。
但三年前,我中了冷箭之后,他便跟我一起失踪了。
“三年没用我的解药,就算他有压制的法子,现下也该毒入肺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澹温凉的手捂上了我的耳朵,但沈拂云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扎进我的心里。
他身上的清幽梨香盈满鼻腔,我怔在原地,眼里水气氤氲。
一段原该遗失的记忆,从我的脑海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