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拂云的话只对了一半。
季澹救了我,但没有藏不住我。
那支冷箭从我背后穿风而来,当胸而过。
我从城墙跌入一片火海,那是我方为了阻止戎族攻城烧起来的一面火墙,其中有尸骨成炭。
有火舌舔舐我的头发,我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还有隐隐约约的梨花香气。
我以为是要死了产生的幻觉。
却不是。
我不知道季澹是怎么挣脱我给他下的蒙汗药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带走的。
我方知我是柱国大将军遗孤。
将军沙场浴血半生,又扶持先皇登基,终位极人臣。
但树大招风,皇帝一手主导了将军灭门惨案。
季家爹爹曾是将军副将,悄悄将我抱了回来,代替了季家女儿的身份。
原意是平淡一生,但皇室连季家也不放过,迫害至此。
因着不合时宜的身份,我们只能四处躲藏,暗中积蓄力量。
但不论多少次潜入沈拂云府邸,都找不到当年柱国大将军号令三军的兵符,还有真正的解药。
而季澹的身子确实愈加不济,我曾暗中见到他数次咳血。
假借沈母之手重回沈府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以兵符为由说服季澹后,我稍微改了相貌,又找了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不料沈母十分警惕,暗自给我吃了失忆的药汤。
以致于我竟然忘了自己重回沈府的真实目的,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这边,沈拂云见我神色松动,放下箭矢对着我循循善诱,“泱泱,过来,我们回家。”
我倏然硬了心肠。
爹爹尸骨无存,娘亲长伴青灯。
我没有家了。
我一把抽出头上的银簪,在沈拂云惊骇的眼神中,猛地指向季澹的脖颈,质问道:“既然都要死了,你还来干什么?”
乌青的血管在凌厉的银尖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僵了许久,月色打在乌发上,洒下一片银辉。
终于发出一声喟叹:“你若是过得好,便不会放那截干白。”
言下之意,他是来带我走的。
是我害了他。
我恨自己没有步步为营,让他随我身陷险境。
我开始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直到对面的沈拂云拧起眉头,我才狠厉道:“沈拂云,你知道的,我这人记仇,也记恩,毕竟他救过我,若他今日因为我死在了这里,我会记他一辈子。”
一边说着,一边将簪尖摁向白皙的脖颈。
随着沈拂云深不可测的沉默,殷红的血珠子顺着簪子缓缓上冒,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却不敢放重……
“泱泱,不必哭。”
“住嘴!”我喝住季澹。
人委屈的时候最是听不得这种话,眼泪流得更凶。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拂云终于应声了,“好。只要你跟我回去。”
季澹走的时候,脸色枯败如深秋。
我们一起长大,他再清楚不过,我是故意被沈拂云带回去的。
我知道,季澹本有机会不中端荣的阳谋,但若他不去,端荣便不会善罢甘休,难免会挖出我的真实身份,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而我要走的,是一条荆棘遍布的路。
我不仅想要人活,还想让人死。
这边我还在思量,沈拂云已经打马上前将我一把捞进怀里,用指腹抹去我脸上的泪痕,阴厉的声音散在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