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她的纯粹和孤勇
盛思晗平静地继续说:
“你担心自己不能出头,担心自己赚不到钱,可是你埋没了自己本来的天赋,一样会加重你的担忧。”
“你做着你不擅长的事,还要拼命地捞钱,交不出东西,就去抄别人的东西,最终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韦老,你大概已经忘了什么是有天分的样子了吧?我不知道你当初是什么样子,我知道白老是什么样子。”
盛思晗打开手机上的一段视频,是白老创作时的情景。
白老在一个收藏家的寿宴上,听了对方的要求,即兴创作了一幅字画。他提笔就画,逼走游龙,没一会儿便画成了。
那字的笔画,竖变成了一串一笔而成的糖葫芦,横画成了一根郁郁葱葱的林间古木,撇是一孩童正在下侧腰练习功夫……
整体一气呵成,视频里的白老虽然穿着朴素,身上的衬衣洗得变了形,可是他挥洒笔墨时的状态潇洒非常,整个人连同他额头上的汗珠都在闪闪发光。
这就是天赋和靠天赋和热爱创作时的魅力吗?
韦富仁一路走来,已经有好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看了这段视频,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一个狭小逼仄的画室作画,他的右眼上戴着特质的放大镜,只为了把人物的细节画到极致,一整天都待在画室里。
那时候他很穷,大夏天连空调都不舍得开,三个月画成一幅人物肖像,这样连人物的发丝都分毫毕现的画只能卖两万块左右,付完房租再买些颜料,吃个盒饭都得吃最便宜的。
可是那时候的日子很快乐,他也是坚持过的。
跟他一起的画友,后来有的改了行,做了毫不相关的行业。
有的坚持了下去,虽然没有他来钱容易,后面也都小有名气,衣食无忧。
韦富仁这一刻是动容的,只是他清楚他没有回头路走了:
“老白先生是有造诣的,我保证以后再不抄他的东西,赔款我也给……以前的我实在没办法。”
盛思晗没理会他,继续说:“你知道白老的住址,让我去找他的麻烦,你还没有去过他家吧。”
“那你一定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们母子只有一间平房,平时休息,只能在中间拉一道帘子。”
“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工作空间,他的母亲瘫痪在床,他要边照顾边练习,只能在母亲躺着的地方架一张桌子,在上面作画。”
“他钻研了二十年才有了自己的站得住脚的东西,你不说一声就抄去用,还用他已经签了合同的,害他赔钱。”
“如果我和白老把这件事说出去,相信大多数都会觉得你不是善类,还有多少人愿意买的你东西?”
白老四十岁的时候离了婚,孩子跟前妻去了国外,自那以后他就一直跟他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挣的钱大部分都做了母亲的医药费,他就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渐渐有了成就的。
盛思晗言尽于此,韦富仁灰溜溜地出去跟着林叔去拍道歉视频了。
盛思晗微闭着眼努力平静下来,顾钧卓没有立刻打破她的这种状态,默然了一会儿才说:
“你来港城,是为了给白老先生找到证据、拿到赔偿,你办到了,很好。”
顾钧卓的手掌附在她紧握的拳头上,轻轻地揉捏着,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盛思晗红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哽咽着: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废物,一点小事要办这么久,还是为了一个不太熟悉的人。”
“他只是三年前我采访时接触过的一个民间艺术家,他找到我只是想请我帮他把事情报道出来。”
“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经不做记者和主持了,帮不了他,我就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了。”
白老不是没找过正规媒体求助,可是抄袭这种事经常界线模糊,媒体也担心之后会反转翻车。
因此没有法院的判决书,白老也不是公信力很高的知名艺术家,他们不会轻易给白老做报道
白老是求助无门了才想到了当年那个满脸青涩和坚定的小姑娘,谁知道她的情况竟然更差。
顾钧卓不清楚内地媒体的做事方式,可也能想到这中间定然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思思不笨,思思是勇敢、是纯粹,只是有点莽撞,这么做很危险,韦富仁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冒险。”
“答应我,下次不要冒险,好不好?交给我,由我来想办法。也可以用你的方式,但我要知道。”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至少能够保护她,她太纯粹,又有一种不惜玉石俱焚的执拗,太容易受到伤害。
顾钧卓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就有一条不轻易涉险,尽管他自己是一个偏好剑走偏锋的人,他也依然时刻记着这一点。
因为他知道自己很重要,他身上发生一点闪失,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更多、影响更大的伤害。
像盛思晗这样实力柔弱偏偏还喜欢受情感驱使往前冲的,放在别人身上,他是不赞同的。
可是偏偏对上盛思晗就不一样了,他喜欢她的纯粹,喜欢她的孤勇。
她这个人太干净了,让他忍不住想要保护,他心底里也有一点期盼,希望有一天,她对他也能有这份纯粹和孤勇。
盛思晗看看他,她丢人的一面,他今天都看干净了,她破罐子破摔应该也没所谓了吧:
“阿卓,以我们的关系,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你了?传出去会有人说堂堂顾先生为了一个女人跟那样的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