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弦眯起眼,嘴角耷拉了下来,哼哼一声,威严十足道:“我厉大王日理万机,哪有这般空闲等你这别扭劲,罢了!待我有闲之时,再宠幸于你吧!”
“仲衡”透过这个世界“自己”的眼,看着自己悔不迭地哄着欲求不满的大王,忍着一腔澎湃的热血和坚如铁石的物件,又问起两人的孩子,将气哼哼的媳妇哄得喜笑开颜。
听着厉弦那一番与他所经历完全吻合的“梦中言”,看着厉弦装作气恼却又暗透心虚,松了一口大气的模样,他突地明白了。
这个“阿弦”,必然知道,甚至经历过他那个绝望的世界。阿弦不想让那个世界的残酷有一丝半点沾染“自己”,厉弦希望仲衡幸福,希望两人就这样美满到白头,不曾有绝望,也不必有救赎。
“仲衡”盯着那厉弦双熟悉不过的,比以往更生机勃勃又充满担忧与爱意的眼,他突地明白了,这个世界再美好不过,多余的,只是他……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本不该存在的残魂。
无穷无尽的黑暗弥漫上来,眼中幸福的世界愈来愈远,愈来愈淡,“仲衡”知道,他该消失了,该回自己那个绝望世界的地狱,永不超生,永无救赎。
甚至,连他仅有的,共赴黄泉的“阿奴”也失去了,阿奴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另一个完整而彼此钟爱的“仲衡”。
仲衡努力睁着眼,哪怕是多看一息这般的美好也是幸事,只是为何心头空得飘飘荡荡,再无一丝可附着之处。
他的意识渐渐消失,麻木而平静地沉寂,陷入无边的黑暗。
……
“阿衡,阿衡!该吃药了。”
有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耳边轻唤,身上是久违的轻松与舒适,即便似乎有些虚弱,脸上还一阵阵抽痛,仲衡仍是有些不舍得从这般美好的梦中醒来。
及至,他的手触到了被窝中自己久违了的重要物件。
!!!
仲衡猛地睁开眼,惊骇而愕然地霍然坐起身,差点撞翻了一大碗药汤。
“小心,慢些!你这孩子,当心牵扯到伤口。”
温夫人望着儿子脸上长长的伤口,心中难免也涌上了些怨恨,太学之中原不过是些少年意气的打闹,如今厉家子带着一帮京城纨绔,竟而将阿衡重伤至此,她如何能姑息?!若不是夫君尚在边塞作战,此时不宜妄为,她必不能轻饶!
“……母亲!”
仲衡望着眼前温柔而慈蔼的母亲,心中巨浪涛天,脑海里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这,这莫非是上天怜他一生孤苦无望,死不瞑目,竟尔让他,让他!
“母亲,我睡得有些昏沉,一时倒记不清日子,仿佛皇帝的千秋是在近日?”
仲衡轻轻抚着自己脸上的新伤,声音有些发颤,当年他被厉弦那混蛋和一帮纨绔暗害,在太学中重伤了颜面,回家中休养,不久便把那下手的越胖子作掉,不想却在老皇帝的千秋前三日,父亲“叛国”的消息传到京中,一切悲剧自此而生。
“如今才过中秋,还有一月余呢!你且好好歇息,别多费心神,待你父归来,必参厉相一个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之责,为我儿讨个公道。”
温夫人柔声安慰,敦促着儿子赶紧喝药,以免凉了损药性。
“……好极!母亲,你放心。”
听着母亲所说的话,仲衡终于确认,自己竟然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对于连古怪的死后世界都去过的仲衡而言,这惊喜虽大,他却不过激动了片刻便将心绪压下,迅速地搜索着脑海中,从另一个无比幸福的“仲衡”之处得来的片断信息,紧张地开始筹谋自己和家人,还有那个刻骨铭心的混蛋的一生。
首先,要趁着边塞军情尚未传回,让母亲和家人立刻找机会离开京城,躲藏起来,等父亲干掉蛮酋,京城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借大赦之机洗白。到时隐居也罢,找个地方盘踞也好,哪怕是占山为王,待得世道乱起之时,他们一家也不会无立锥之地。
周家这帮子只有自已,狼心狗肺的家伙,根本不必对他们愚忠,为他们死过一世已足够。
然后,便是恨与爱都刻到了骨头里,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分开的那个家伙——厉弦!
仲衡仰头灌下一碗苦药,心中冷笑,那小畜生如今还不知人间疾苦,只有待得他经历黑狱之磨难,才会长出真正的人心。
待到彼时,待到彼时……仲衡紧咬着牙根,胯下滚烫火热,多忍一息都是煎熬。
无妨,无妨。
前世那般苦楚都熬了十几年,再熬上几年,一点一滴都会从那人身上讨回来。
温夫人担忧地为儿子小心地擦了他狰狞脸庞上的冷汗,心头一阵痛,忍不住泪水又涌将上来,她连忙转头拭去,笑着安慰儿子。
“阿衡,颜面上的伤……男儿也无需太过记挂,母亲将来必为你找个贤惠的媳妇。”
仲衡忙连声安慰母亲,男儿哪里会在乎这些小伤,只是终究颜面有碍,将来,有缘再说罢。
想起这辈子注定的“媳妇”,仲衡心中歉疚,忽地又想起那个“阿弦”说过,他与“自己”有亲生孩儿?!
虽不知这般古怪的孩子是怎么弄出来的,更不知在那世“阿弦”怎么就成了个半神仙似的法师,竟然能天降雷火灭了突厥。仲衡觉得,不管是为了全天下的百姓,还是为了自家一辈子的幸福,还是该让那个混蛋好好受受磨炼,至于那些机缘,且看上天了。
想起那个“阿弦”说过,在那个世界里,他在意的亲人们都好好活着,越胖子……仲衡眯眼磨了磨牙,脸上一阵刺痛,哼!就教训这死胖子一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