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余颂默默垂泪,虞诗音安慰她道:“别为这种混蛋难过,姜宏说话都是放屁,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是难过这个,那个录音笔我见过一次。你去往前面翻,还有一段周老师以前的录音。他后悔了,可是如果没有一个好结局,那是不是之前所有的牺牲和努力都白费?这算什么呢?”
虞诗音轻轻揽着她,眉眼间时不常有的沉稳,道:“痛苦也好,幸福也罢,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就要走下去。有时候看着是条死路,其实只是没走到尽头。这一行就是能力说话,你别在乎其他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准备比赛曲目。你要是在范·克莱本奖上得个名次,就能破记录。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会有一群人支持你。先要赢,然后就能一直赢。”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谢谢了。”余颂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安思雨这次会找你啊?”其实是明知故问。无非是亲疏有别,他找余颂帮忙,她必然不会同意,最后又是争吵收场。到时候真要出庭,想必在圈内的影响也不好。她想顺着这个话头,隐晦暗示安思雨和自己的关系。
可虞诗音却兴冲冲道:“谁知道呢?他主动来找我,也没和你说。他应该是喜欢我吧。”
余颂一时愣住,欲言又止,只得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疾驰而去。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姜宏对外人向来大方。谁家出了点小事,他不是仗义地去帮忙?光是找工作的大学生,他都已经给三四个人开过后门。谁家逢年过节,他没有送去礼物?礼轻,但是情意重,他是在每份礼物上都特意放了贺卡,署了名。这几年间编织成的密密麻麻的关系网,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在官司开始前,他就做足准备要先打赢舆论战。
于是,姜宏的许多朋友都出来仗义执言。有个德高望重的音乐学院教授说是周思邈的老朋友,十几年的交情,周思邈的人品他再相信不过,绝不可能有伤害学生的事。本地爱乐乐团的小提琴手,明火执仗地说安思雨是诽谤,洋洋洒洒写了千字雄文。
另有一些乐评家,则忙着议论起虞试音来。更多的编排是桃色故事。安思雨,一个年轻俊俏的男人。虞诗音,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他们不发生些罗曼蒂克,都对不起他们的青春。但必须有一些道德污点。虞诗音的前三任男友都被拿来点评了,最后确认她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女子,她被安思雨这个小白脸一蛊惑,就不明就里强出头了。
还有姜宏的粉丝们,对自家的偶像是满心的怜爱,哪怕他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男人,在粉丝眼里也不过是个弱小天真的孩子,茫然地眨着眼睛看向这个残酷的世界。姜宏再用账号发几句伤春悲秋的话,更激得粉丝们化悲愤为力量,变着花样辱骂起安思雨这个俗世恶棍。
很快某个热心人公开了安思雨的号码,每天有十几个人指名道姓在电话里骂他。安思雨不堪其扰,索性又买了一张电话卡,躲在房间里继续准备上庭的材料。
文经理听说了这件事,生怕安思雨受影响,忧心忡忡来打电话来问他安危。
安思雨道:“我有什么好怕,他们才害怕了,所以忙着用下作手段搞事。你也不要怕,最坏的时候过去了,事情很快就会变好。”
文经理长叹一口气,道:“我今天辞职了。虽然这件事没影响我在音乐厅的工作,不过我也觉得没意思。我是真的喜欢古典乐,以前每次演出散场,看着观众满意出来的样子,我都很骄傲。可是这几年,我再也没有这种心情了。没意思了,音乐再好,人做的很多事情也玷污了它。”
安思雨想起了余颂,反倒鼓励起他来,道:“话来能倒过来说,玩音乐人不管做了什么,和音乐本身是没关系的。圈子有问题,就慢慢改变它。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一样是人,他们能把环境搞坏,我们就拨乱反正。没什么做不到的。”
这话虽然说得豪言云天,但挂断电话,安思雨也有些心虚。他又联想起当年父亲离家出走,他咬牙还债的局面。律师是建议他们直接申请破产,虽然日后消费会有不小影响,但至少钱不必还了。安母拿不定主意,来找安思雨商量,他那时就斩钉截铁道:“不行,申请破产就是逃避责任,以前我们沾了爸爸的光,有这么好的生活,现在出事了不承担责任,也说不过去。我们慢慢来,申请把债务额度减少,一点一点还,总是能还清的。”
安母沉吟片刻,笑道:“你怎么一下子就完全变成个大人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其实安思雨倒并不觉得自己是突然成熟,更像是性格中隐藏的一面被激发出来。他还记得对余颂的好印象是在小学的作文课上。语文老师取了作文题目是《我最敬佩的人》,别人都科学家或者明星一类的大人物,只有余颂写道:“我最敬佩的人是班上的安思雨,因为他是个和我一样的小孩,可是他却有大人都比不上的坚持。学校一直有人把车开得很快,下雨天把水溅在大家身上,连老师们都说算了,没办法。只有安思雨会写减速慢行的牌子,会去市民信箱提意见,想尽一切办法改变这件事。他从来不会因为是个小孩子就认输。现在车确实在校门口开得很慢了。我觉得一个人有他这样的决心,是很值得敬佩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他,他此生都铭记于心,在此之前,其他人关心他不过是为了他爸的身份,夸他是个聪明的讨喜小胖子,生在一堆钱上的吉祥物。可余颂仔细观察着他,帮他看清了自己,初中后他每每想起她来,一咬牙就继续跑起步来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