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定正要说话,忽然空中传来了隆隆声,听到这个声音,两个孩子脸色一白,身体一抖,手里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谌定站了起来,他仰头看着天空,云雾中战机的身影若影若现,屠杀又开始了。
他低下头,看着两个孩子,说:“别怕,你们好好搭。搭好了,才能和我一起抵抗他们。”
抵抗这个词对两个孩子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两个人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只是一块接一块石头飞快而凌乱摆着。忽然他们耳朵一动,仿佛听到一声异响,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石台的空地上,蓦然出现了一个长着翅膀,外表绿色,泛着奇异光泽的庞然大物。
最恐惧的噩梦就这么眼睁睁地变为了现实。阿意吓出一声惊叫,倒在了地上,她眼含泪水,手脚并用,连连后退,丛生愣在当地,却蹭地站了起来:“这是天上飞的那个东西!”
谌定笑了:“对。”
“你怎么也有这个?它怎么来的?”丛生全然忘记了恐惧,一句接着一句。
“你们搭石头搭出来的。”谌定笑着说。
丛生呆呆站着,如梦游一般一步一步挪了过去。他走到近前,抬头仰望,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如此渺小,甚至需要跳起来,才能堪堪触摸到它的腹部。
光滑却冰凉的触感。
他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他转头看着谌定,问:“它能打跑它们吗?”
谌定脸上的笑沉寂下来,他走过去,搂住孩子的肩膀,一起看着眼前这架战机,说:
“能。”
“定哥哥!”
远远的,阿意就喊了起来。她来回挥着手,吸引谌定的注意,见谌定朝她看过来,就笑着跑了上来。
“山下来了好多人,哥哥他们都快要挡不住了。”
“他们都说要上来见你,有的还跪在地上了呢。”
“把他们扶起来了吗?”谌定问。
“当然了。几个师哥师弟轮番的扶。有些实在扶不起来,急得他们恨不得当场下跪回拜。”
阿意边说边笑,谌定也笑了。
看着谌定的笑,阿意忽然愣怔失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眼眸低垂,随即又抬起眼,笑意盈盈:“定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愿去见一见他们呢?你帮我们打跑了那些坏蛋,让我们不再提心吊胆,害怕随时丧命。你拯救了我们,却不肯接受我们的感激,为什么呢?”
谌定站在石台上,看着前方苍茫远去的群山。这里依然是当初的那个石台,如今战争结束,再不见战机的踪影,只多了一座以木材和石头砌成的房屋。
他眺望着山下,收回目光,说:“并不是我拯救了你们,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你们不断砌墙搭砖,才有了源源不断的战机进行战斗,才最终结束了这场战争。”
阿意摇着头:“定哥哥你骗人,砌砖搭墙根本换不来战机。你才是关键,是因为你,我们才有了战机。”
她上前一步,目光殷殷:“定哥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但我知道,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是我们的神。我恳求你,接受我们虔诚的朝拜吧。”
谌定看着阿意。当年的小姑娘早已长成了一个眉眼多情,脸庞明丽的大姑娘,聪明,温柔,体贴,崇拜,一心觉得以他的功劳,应该站上这世间最高的位置。
然而谌定摇了摇头:“阿意,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我之所以要赶跑他们,是因为他们对你们不公平。所以你们要求的并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反抗这种不公平的能力。”
“可是”
“你去山下,就说他们的感激我心领了。”谌定打断了阿意的话,“告诉他们,我打算开设一个学堂,教一些知识,让你们逐渐具备反抗这种不公平的能力。如果家里的孩子有心想学,尽可以送上山来。”
可阿意仍然沉浸在谌定随手召唤战机的异能中不可自拔。“就算我们学了,我们也做不到如定哥哥那般吧?”
谌定沉默了,他低估了“召唤”战机这件事对阿意他们的冲击,也低估了阿意想要将之神话的执着。
“阿意,这世上从来没有神迹一说。任何神迹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当时人不能理解的事物而已。正如我说这场战争不公平,而你们可能连为什么不公平都不清楚一样。你们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不能将自己神化。因为那么做的话,我不过是另一个他们而已。”
“去吧,把我刚刚的话,告诉他们。”
阿意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仿佛是失望,又仿佛是不甘心,但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应了一声好,转身向山下走去。
学堂办了起来。很有些简陋,很多教学材料称得上因地制宜,因为学生大多没什么基础,于是从很基本的东西开始教起。这些阿意和几个师兄弟早已学过,因此他们的日常工作变为了辅助教学,管理课堂纪律和后勤。
这天谌定正在上课,阿意走出来,在石台一角坐下,默默看着脚下苍茫的群山。自从那些刽子手被赶跑之后,天地祥和而宁静,青山,绿地,阳光,风,雨,水,它们以一种想象不到的速度快速修复着曾经满目疮痍的大地。
丛生看到了妹妹孤独的身影,走了过去。
阿意看着山下,头也不回地说:“哥哥,你看大地恢复得多么快。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场大战的痕迹就将被彻底掩埋,抚平。哥哥,你说,定哥哥的功绩,是不是也会如此一般,很快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