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试探她,就说,呀,推陈闻道,老李和小李肯定要反对,不如推杨灵吧。她后来就不坚持了,说随便。唉,真对不起,我不晓得这是你们全组的意见。不过现在还有办法。”
“咦,还有啥办法?”
单爱鹃不答,问夏梦蝶去不去看看小李,陪她去。夏梦蝶说:“刚才和柳石吵了,改个时间吧。”
到了分路的地方,单爱鹃便要回二队。夏梦蝶说:“唉,急死人了,你说话嘛!”
单爱鹃道:“办法嘛,就是你叫他自己来找我!哼!”说毕就一扭腰往回二队的路上小跑。
夏梦蝶忙上去扯住她,陪笑说:“鹃鹃,他病了,怎么可能去找你?干脆,我陪你去看他吧!”
单爱鹃扭捏了一阵,终于和夏梦蝶一同回罗家院子,上了楼。
杨灵和陈闻道在书房坐着看书。夏梦蝶在女生房间这边叫:“杨娃!”
陈闻道先把头抬起,说:“快去!”杨灵便过来,目光从夏梦蝶脸上,落到了单爱鹃脸上。
单爱鹃只得先开口说:“噢,那边风大,你病刚在好,当心吹凉了又生病!”
杨灵刚听陈闻道讲了单爱鹃带来的消息,而且晓得现在单爱鹃说话可能比艾雪还管用,便点头回答“哦,哦”,还顶不自然地笑了笑。
夏梦蝶说:“人家鹃鹃来,有话同你说呢,是关于汇报团的事,你进来呀!”
女生房间洋溢着温馨的气氛。素净的墙纸,雪白的蚊帐,反射着明媚的春光。小桌上的玻璃瓶子插着花,床单、被面和枕巾上都印看花、绣着花。
一阵风吹来,柳叶儿在窗口涌动,更有几枝柳条探进窗户,来凑里面的热闹,探摸一下外面的春意浓,还是里面的闺意浓呀?
杨灵无端觉得不自在,耳根发热,他晓得这是脸红的前奏,连忙走到窗口去透凉风。
夏梦蝶说:“杨娃,参加汇报团的代表名单有你!”
杨灵道:“怪,我反正不去!”
“鹃鹃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件事情。杨娃——”
夏梦蝶停一下,扑哧一笑,说:“你长成个大小伙子了。前年刚来,我看你比陈闻道矮半个头,现在快和他一样高了。鹃鹃已经改口,不叫杨娃了,叫你的名字,我也该改口了。
“杨灵,鹃鹃现在等于是公社的大秘书,你有什么话对鹃鹃说吧!”
她又朝单爱鹃笑咪咪地说:“你两个自己说吧,我帮秀秀做饭去了。”推着杨灵让他坐下,和单爱鹃面对着面,就出去了。
她出门之后始觉心口闷,眼圈湿湿的,便掏出手绢儿揩眼睛。
杨灵说:“鹃、鹃鹃,我不当代表,也不够格,我们要推荐陈哥。”姑娘听叫她“鹃鹃”,心头一热,真犹如面前看见了千样万样好,真犹如舌尖融化了千颗万颗糖。
但这种哄娃儿的虚幻感存在时间很短,很快变成一种委屈感,脸上的笑容淡了,声音酸酸地说:“哼,你也有请我帮忙的时候啊?要论文化水平,陈闻道比谁都高,对人也是有说有笑的,挺和气,并且肯帮助人,不像你,冷冰冰的,学生的架子比老师还大……”
她原只想稍微数落他几句,不料就说认真了,没说够还要继续往下说,眼里竟有了泪光。
杨灵耳根阵阵发烧,赶快说:“哦,对不起,以、以后我改。”
一个改字又把姑娘逗笑了,问:“你真的改?”
“真、真的……”杨灵脸红得厉害。此时再聪明的姑娘也会犯傻,而把他疙疙瘩瘩的承诺当作由衷之言。
单爱鹃笑道:“刚才我乱说了几句,别生气啊!”她见杨灵一直看着她的脚,不由也瞅着脚上——光裸、秀气的脚脖子,没有穿袜,配着双小巧的白塑料凉鞋。
因杨灵看得目不转睛,促使她周身血液都往脚上流,连脚趾都是热烘烘的。焉知杨灵所见的就是双凉鞋。
姑娘甜蜜地问:“嘿,你猜看,候选人名单上为啥会有你?”
杨灵本要说可能是艾雪提的,却又揣摸她说话的口气,便机灵地说:“是你提的我?”
姑娘点点头,充满深情地说:“这件事,上月通知刚下来我就知道了。武装部孙部长当时就半开玩笑的说:‘大明这个代表嘛,当然就是鹃鹃喽!’
“罗队长听了笑着点头。当时我表面没说啥,其实一颗心兴奋得咚咚跳。这一个月来我有好几个晚上,梦见回市里了,和爸妈在一起。咦,我并不是追求政治上的荣誉,图虚名,想以后当干部,调走,我是想回家。
“下乡快两年,我一次家没有回!今年春节,大队好多知青都回去了,我同样没回家。妈妈一封信接一封信来问我,怀疑我是不是在农村耍了朋友,真是又气人又笑人!
“本来去年打完谷子后,就要回去,又想等到今年春节,等大哥大嫂也从外地回来了,好全家团圆。哪晓得四清就开始了,工作队又偏要我当这个干事,春节那段时间正忙,哪里走得脱?
“而且我也想,只要公社还剩一个知青没走,我这个干事也不能走嘛。
“唉,杨灵,我好想回家!我想,能参加汇报团回城,汇报活动完了,就请假回家住几天,真是个好机会呀!可是、可是我——噢,那天公社四清工作队开会,定了几个候选人,本来没有你,我后来去找了罗队长……”
她停下问:“你猜我对他怎么说?”
“加一个候选人——给我?”
“不是加,我们一个大队不能有两个候选名额。而且也不是候选人,候选只是个过场,代表其实都定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