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溜滑,他将两腿叉开,腰弯得像虾,脚趾嵌入石缝之中,身体重量就由脚趾支撑着,稍有不慎便会掉下去,秤砣落水,没有别的姿势。
桶儿上上下下,不住地洒水,所戴斗笠只保住了脑袋瓜干燥,其余全身湿透。有的还嫌斗笠碍事,不愿戴,换上来时更像只落汤鸡。
中午快收工时,单爱鹃来了,将夏梦蝶叫到一边去说话儿,夏梦蝶听了像挨一闷棒。陈闻道见她要哭的样子,就走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夏梦蝶不肯就说。
陈闻道性子急,仍追着问。单爱鹃对夏梦蝶的态度也感到奇怪,因陈闻道追着问,只得将公社推选参加回城汇报团的事,及几个候选人的名字又说了一遍。
柳石也走过来听到了,嘻嘻笑道:“哈,还有杨娃?他病都好了,还躲在屋头看书不出工,真有运气!”
却见陈闻道阴着脸,夏梦蝶连眼圈都红了,方才醒悟,便叫道:“鹃鹃,你是知青干事,反映一下嘛,我们组上推选陈哥!”
陈闻道喝他道:“少瞎说!”自己就走开了。
单爱鹃瞟了一眼夏梦蝶说:“咦,是这样!没听你说过?”
夏梦蝶说:“我哪想到会这样快?你前次说是六月中旬,现在才四月。而且我担心他的条件还不够,花两个月的时间好争取嘛!”
单爱鹃说:“你迂!六月中旬是汇报团出发的时间,代表选出来,填表、写材料,一层一层的批,得花多少时间哪?而且、而且就算没有推杨灵,我们大队要推陈闻道也困难。”
柳石大声道:“做啥?还是要抓人家过去的辫子?”
单爱鹃说:“你好怪,朝着我凶?关我屁事!”
夏梦蝶忙说:“你去做活吧!”
单爱鹃低声对夏梦蝶道:“推他,首先工作组老李、小李就通不过。”
柳石虽已转过背去,还在尖起耳朵听。这话被柳石听见了,咬牙骂了一句。
这里夏梦蝶道:“他光和老李有矛盾,你咋扯到小李?”
单爱鹃道:“咦哟,你是在装,还是真的蒙在鼓里呀?听说小李是陈闻道的情敌,我正想问你呢!”
夏梦蝶脸飞红,说:“没这回事!”
单爱鹃头一歪说:“你只能说我专一,没这回事,他们如何我不晓得!”说毕瞅着她笑。
陈闻道正兴冲冲地淘井,要打响公社灭螺战役的第一炮,听这消息之后变得蔫塌塌的。
小李在井下打水,朝上喊:“完啦,最后一桶!”
柳石将这桶水只提上一半,故意失手,叫声:“哎呀!”桶掉下去砸在小李斗笠上,小李扑在井底。
大家赶快下去二人,又是捞又是推,上面几只手齐刷刷向下,把他拉上来。
他上来真可谓全身披褂——披的水盔水甲,淅淅沥沥,脚下成了小湖泊。头搭拉着,声音细如游丝,说的却是:“不要紧。”
先后几个人都伸手摸他头顶渗血没有,幸好手板心上只有水印。便让人搀着他回去。
这里夏梦蝶生气地责问柳石:“哼,你是故意的,你为啥整人家?”
柳石说:“惩罚惩罚他!”
“你太过分了。打死人咋办?”
“没打死呀!”
“你呀,尽干蠢事、坏事!”
柳石脸红脖子粗:“啥子,我尽干坏事?我做的好人好事,大队公社都表扬了,你不承认哪?哼,那家伙专门和陈哥作对,你还卫护他呀?”
单爱鹃打断说:“好啦,别说了!柳娃,你现在起码也该去看看,人好些没有,道个歉。”
柳石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样儿:“我道不来歉。哪个心疼,哪个就去看他嘛!”朝夏梦蝶做个怪相。
夏梦蝶气得声音打抖:“你!”
陈闻道在井边收拾东西,对这边的谈话竟听懂了几分。走过来说:“柳娃,你鬼闹啥子?回去!”
把井索和一只水桶交给他提回去。又脸色阴沉地对夏梦蝶和单爱鹃说:“柳娃教训他,活该!”去拿夏梦蝶手上的瓜瓢。
夏梦蝶把肩头一扭,转过脸去,忍了许久的泪珠一下滚出眼眶。陈闻道手足无措的站着。
单爱鹃懊悔地说:“都怪我,我不该跑来说这个。我其实……唉,梦蝶姐,我想说的话还没对你说吶,谁知就闹出了这件事。”
夏梦蝶说:“有啥话?你说呀!”就拭去眼泪,挽着她胳膊,两人边走边低声说话。
陈闻道也只好跟在后边慢吞吞地挪着小步子,到有岔路的地方就绕道大步地先走了。
单爱鹃问夏梦蝶:“是不是杨灵对艾雪说了,请她帮忙推陈闻道?”
夏梦蝶说:“嗯,你怎么知道?”
单爱鹃说:“哼,怪他这件事不先对我说,也怪你!艾雪找我,商量推陈闻道参加汇报团,我就猜艾雪自己对陈闻道不会有丝毫热情,一定是杨灵托她,只有杨灵对她说话才灵。
“哼,艾雪那副傲劲,对人从来不先笑,可是那天在河坝她表扬杨灵,杨灵冷冰冰的,她笑得像朵花!”
夏梦蝶讶异地抬高了眉毛:“呀,想不到你还吃她的醋,怎么可能嘛!”
“怎么不可能?那像小李和你……”
夏梦蝶跺脚道:“鹃鹃,你再乱说我生气了!”
单爱鹃说:“说了说了,你生气呀!”笑着,伸手去挠她的痒。
夏梦蝶躲不过来,忙说:“哎,那个杨灵是唐僧哪,遇到的妖精,你也爱,我也爱!”
这一招果然灵,单爱鹃不疯了,牙齿狠劲咬着嘴皮。夏梦蝶忙又问:“你说她找你商量推陈闻道,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