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有什么说的,明显是私分。如果柳石一起,有可能就抬走了,一个人却不好弄。
觉得和魏老三有些共同语言,他于是就轻轻把门敲开了。
面对“赃物”,魏老三先沉默以对,微胖的右脸腮不时扯动一下,像有根针在里面挑。杨灵也同样不发一语,与他打精神战。
魏老三转而就痛快承认了,是队上私分,不要他参加,但是也给了他一份。送上门来,他还没来得及搬进去。
他解释道:“因为社员穷,粮不够吃嘛,多数人一年要饿半年的肚子。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国家,国家也是一穷二白,要搞建设,要积累资金呀,工人老大哥和城市居民还要吃饭。
“农民多卖一斤购粮,对国家就多一分贡献。所以头两次私分,我想不要,但是不可能,大家反而要恨我,怀疑我,要上船人人都得上船!”
杨灵几乎没说什么话,只在最后说了句:“哼,不分给我们!你放心我不会去告,即使告,我也不会把你牵扯出来。”
说完杨灵瞥见他脸腮又在神经质地抽动着,而且眼角还嵌了两粒浑浊的泪珠。
次日在河坝点麦子,杨灵便找个机会悄悄问福秀:“队上昨晚在分谷子?”
福秀惊讶地说:“哎,你说啥呀?没影儿的事!”
杨灵不说话了,转身走开。福秀就撵上来拉他的袖子:“咦,你听哪个说的?他们都晓得了呀?”
杨灵明白“他们”是指组上其他知青,停下说:“暂时只有我晓得,问你一下,你不说就算了。”
福秀忙说:“杨灵哥哥,我们先打金钩钩,我说了,你保证不对他们说!”
“打金钩钩”是双方诚信的表示。她说完就勾着小手指举到他面前去。杨灵慢吞吞不情愿地伸出小指头,被她一下勾住了,绞得很紧,两根小指头的血液都像流在一起了。
福秀咯咯地笑着,惹得远处做农活的人都抬头看他们。
杨灵皱眉道:“说不说?”
福秀忍住笑低声说:“昨晚上队上是分了谷子,按人,大人五十斤,娃儿三十斤。本来我爹说也给你们分,但是冷会计说夏梦蝶在公社很红,思想进步,害怕她去告,就没给你们分,还要大家对你们保密。
“杨灵哥哥,这事你千万不能说啊,你饿了就到我家来吃饭吧!我家有好吃的,我妈和我回回都想端给你们的,怕你们不要。”
杨灵便说:“好啦,我决不会说。我晓得分谷子这件事,你也别向你爹说!”
福秀点头说:“嗯!”金钩钩就松开了。
杨灵问福秀的目的,是打算把情况弄清楚之后,好找殷克强补分。但福秀的话反而提醒了他,夏梦蝶肯定不会要,而且真有可能会去揭发。
蠢!得罪了生产队有什么好处?他果真就连柳石都没有说。
他和福秀分开之后就皱眉把右手小指狠劲伸屈几下,又在裤腿上擦,像巴了蛇毒的样子。
可小姑娘却一直把小手指弯着,不碰别的东西,也舍不得洗。晚上醒了几次,每次都笑眯眯地把它放在口边轻轻吮一会。到第二天洗脸,都还是把那根小手指翘着的。
他这时便先试探着问艾雪:“那些揭发出瞒产私分的队,是怎样处理的?”
“主要是处分干部,干部是主角,而且一般都要多拿多占,原则上要叫干部退赔,其实赔不出也算了——哦,这点你别出去乱说。有的干部要撤掉另选。对一般社员就只是个教育问题,政策在文件上规定得很明确嘛,决不会整群众。
“嘿,听口气,你好象有线索?”
杨灵在为了陈哥而出卖福秀这件事上犹豫起来了。他爹是干部,要受处分。艾雪看出他激烈的思想斗争,正觉有味儿,想多等会。忽想到我在他床边坐好久了呀,孤男寡女的!
便道:“你考虑好再说吧,到时你找我、我来找你都行!”
艾雪走出罗家院子,暗想自己参加四清以来,办事从来都是一丝不茍的,今天怎么会这样呢?也许是和知青接触多了,受了他们的影响,就很同情他们吧!就觉得自己也成了知妹,偷偷笑了起来。
直到迎面碰上几个社员,才恢复了庄重的神态。
鹃鹃的心
淘井的第一天,除掉蛇患之后,接下来便清除井内外的榛莽和杂草,完毕时日已西斜。陈闻道看看天说:“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来打水。”
柳石觉得还有余力,说:“嘿,今天打不完,打一半也好嘛!”
陈闻道笑道:“蠢才!”
小林娃笑着说:“柳娃,今天打一半,你明早晨来看,又是满满的一井水了,等于白打!”
柳石笑着一拍脑门道:“嗨,硬是蠢才!”
次日将井水打干,挖掉淤泥,喷洒消毒药剂。又隔一夜,井水复原了,但是很浑浊。
第三天本来要再去把水打干,殊不知昨晚殷克强和冷会计被叫到公社去了,一夜未回,早上无人派工,众社员惶惶不安,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又过了两天,殷克强二人才垂头丧气地回来,已把几年的瞒产私分全部交待了。
次日又开始淘井。这井的水面到井口距离有两丈,水面以下也很深,又不像北方水井安有汲水的辘轳,打水需用手提。
为了加快淘井速度,一人在井下打水,两人在上面提,两个桶儿一上一下,几个人轮换着。
提水的人手心都勒出了红印子。井下的人表面上并不费力,只将桶沉入水中即可,但是站的姿势很别扭,而且处境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