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彦道:“你知道朱明思吗?”
“听说过一些,好像明年就能放出来了。”她神色微变,知道他意有所指。
“放出来也完了,有案底,谁会找他啊。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吓人呢?”
“不吓人,我想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做什么不好的事,就没什么可怕的。”
叶春彦笑笑,道:“这么说是没错。不过我觉得他最错的地方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人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很容易就完蛋了。你说呢?”
沈慕泽也不怵,笑道:“哥你花了钱,也算是这里的老板。我觉得应该有的尊重才是要有的。”
“买画廊的钱,是杜秋的钱。杜秋的钱,是从她爸那里继承来的。老杜的钱,是从消费者手里拿来的。所以谁的钱都未必是自己的钱。”
“哥,这种话也只有你能说。”沈慕泽嘻嘻哈哈了一阵,就把这事敷衍了过去。
事后叶春彦对杜秋道:“小沈很聪明,人也灵活。不过是我讨厌的脾气。你和我一直是反着来的,所以她很适合你。”
杜秋道:“听着像是气话。”
“那我早就气死了。认真的,让我坐你的位子,公司明天就倒闭。不过和你当亲戚,最好多几个心眼。朱明思进去了,夏文卿还没判。小沈还敢跟你混,也是艺高人胆大。”
“那最艺高人胆大的是你,现在还不走。”杜秋靠在他腿上,懒洋洋打着盹。男人的腿枕起来没意思,硬邦邦的,可她也懒得动。到这时候她还是信命中注定的,自己也没想到会怀孕。可是一切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帮着她,留住他。
或许有人会说靠孩子挽救的婚姻没意义。无所谓,由他们去说吧。
叶春彦这样的人,能为她放弃原则,就是她权力王冠上的最大的一枚宝石。她到底还是赢了。
杜秋怀孕的事,叶春彦只和最亲近的朋友说。关昕上门来贺喜,因他是独自一人来的,杜秋便随口问了一句关太太。
关昕支支吾吾解释。原来关太太正卧床休息,他们楼底下一户人家装修,断断续续快一年,闹得关太太休息不好,找了物业投诉无果,上门理论吵了起来,关太太气到胸口疼。
杜秋道:“你们住哪个小区?哪家物业?我直接给他们老总打电话。”
关昕看了一眼叶春彦,面有难色。杜秋以为他不满意,便道:“再不行报警,我找人帮你处理。”
关昕摇摇头,道:“谢谢杜小姐的好意,只是我们小老百姓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想让事情搞太僵。以后都是邻居,我们想再去谈谈。沟通一下。”
杜秋怔了怔,面上略有不可思议的笑,好像从未想过有这样的出路。她的世界里只剩征服与顺从,试探与欺骗,对沟通一词,生出些好奇。
关昕要走时,叶春彦特意送他到车库。上车前,关昕转身,颇为郑重地握了握他的手,道:“你看着挺辛苦的,一定要保重身体。”这话像是他踌躇了很久才说出口的,再深一些说,就要担上挑拨的罪名了。他也不过是担心罢了。
叶春彦笑道:“我明白的,没有事的。你多照顾好自己。”
等关昕走后,杜秋抱怨道:“都这样了还沟通什么啊?要不要私底下给他们解决了?”
叶春彦立刻劝下她,道:“别,他们选了一条和你不同的路。”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基本不和人吵架。因为大部分人不是瞎子。关太太只有一米六,还那么瘦,吵架自然没人怕她。可是我这样的人,想讲道理的时候,多数人还是会听我讲道理。”
杜秋欲言又止,叶春彦则又想起来母亲和自己艰苦的痛苦,道:“这个世界欺软怕硬,踩低捧高,要想无权无势活着,是要一点运气和手段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对世界的看法是一样的,甚至更悲观。但我依旧不能认同你。”
而出乎他们意料,关昕竟然靠沟通顺利解决了此事。邻居听说关太太病倒了,亲自带着水果,登门道歉。两边各自退让一步,事情倒也过去了。
叶春彦自嘲道:“看来倒是我们太小心眼了。”
由此他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和邻居吵过架,那时候还是高一。他正在窜个子。有人总爱把自行车搬到楼道里,入夜后上楼不方便,刮蹭到他好几次。母亲心疼他,上门和邻居理论。
等他放学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吵起来了。邻居是一对父子。儿子理直气壮地骂着人。母亲脸皮薄,根本就落在下风,连看热闹的人也不偏帮她。她急了,叫嚷起来都破音了。
邻居对着叶春彦道:“你妈疯了,多看着她一点。”说话时用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自有他的道理。毕竟在这世上,女人不过是这几类。疯子,婊子,妻子。
他不说话,只是护着母亲回家去了。门一关,母亲就趴在桌上哭了,“我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是妈妈没有用。”他记忆中母亲是个很少流泪的人。
叶春彦尴尬地走开,没说话。找了一个休息天,跟着邻居出去,就着他的脸给了两拳,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道:“小心点,我还没成年,宰了你都不犯法,有种试试看。”
还有热闹时最得意的一个人,他也默默记下了长相。等天黑后,他捡起一块石头砸碎他家窗户。趁着他骂骂咧咧下来看,叶春彦立刻从隐蔽处出来,抓着砖头砸向他后脑勺。第一下就把人打懵了,他立刻把塑料袋套上去,不让对方回头,踩在背上连踢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