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看着他:“我只是怕,你也有了那样的野心,心甘情愿投身到里面去。”
江霖心中一热,不自觉有些忘情,伸手握住紫鹃的手,低声道:“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紫鹃定定看着他,很久后,才叹了一口气:“希望你以后,也记住这一件事。”
说完这个,她没有再提这些,反而将近来贾家、林家、薛家等等情况说了一通。
她自然知道,自从前面江霖尽心竭力,扶持这些人家后,他们已经渐渐建立了一种默契。所以,有些事情,有些情况,必须要告诉他。
江霖果然听得很仔细。
别的事,比如冯唐父子的,贾政贾宝玉的,亦或是霍宁、卫若兰、柳湘莲等人的,他都只是点头,偶尔点评一句,也就做罢。
但等紫鹃提及薛家,说及薛宝琴,又有探春所托,赵姨娘、贾环的事后,他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些人,多半已经命丧当场。这京城死了多少人,又隔了这么久,哪里能找到他们的行踪!”
紫鹃道:“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个,只不过,人的心就是这样,总忍不住有些想头的。非但我这里,恐怕后面那一位薛蝌蝌大爷,也会再来寻你的。或是那位旧年的霍王爷,或者宝二爷,我们姑娘,都可能因为三姑娘,特地过来请托的。”
“他们倒是兄弟姊妹,情深义重,可事情倒都交到我手里了。”江霖有些无奈,却也没又再说什么。
不看在这些人身上,单单紫鹃提及,他能做的,自然也会尽力做的。
因此,在与紫鹃再絮絮说了些家常细故,别后种种后,江霖虽依依不舍而去,心里却实在将这一桩事记住了。
只是既然记住,后面他寻宝玉来帮衬的时候,不免提了两句。
宝玉听说宝琴的事,还在那里跌足长叹:“琴妹妹的事,薛大哥他们早与我提过,只是这人海茫茫,又无消息,竟无处寻她去!还不知道她一个弱质女流,在这世道里收了什么磨难!”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洒下泪来:“原是我们无能,竟不能保全她们!”
江霖见着,只得劝道:“正是如此,你我这时候越发要尽心做事,方能保全许多如琴姑娘这样的女子。这乱世离人,女子最是孱弱无依,我们能稳住情势,保得了一时是一时,保得了一地是一地。岂不是也尽己所能了?”
这样的话,正中贾宝玉的心坎,他难过一阵,也渐次缓解。
及等出门,两人上了马,江霖又提及赵姨娘、贾环两人,且试探他的意思时,宝玉方摆脱那些伤感,想了想,却说出一番话来:“这桩事,多半是三妹妹托了林妹妹,林妹妹又说与紫鹃,方托到你这里罢。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江霖道:“你便没有怨恨?”
“自然是有的。”贾宝玉摇了摇头:“就算如今,我想着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也有些恼恨。当初,他领了人来围剿,连着老爷他们都不肯放过。
我为人子,为人兄弟的,又怎能不怨恨?只是,听前面霁月所言,他并姨娘纵然不死,必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我又如何与他计较?若去了,人死灯灭,也不过为他们寻个埋身之所,全了礼数。若没有,三妹妹都说要拿下了送官,我还能说什么。”
有他这话在,江霖也就将这心放下,因道:“你这话却有其理。”
因去了这一段思量,后面他着意搜寻的时候,也没了顾忌,甚至因此托紫鹃那里画了画像来,使人往各处传去。
这京城虽是偌大的地界,人口繁多,但他既有心,又是正经通过官吏行事的,五六日后,竟真个有些消息。
江霖闻说,忙赏了过来报信的人,又紧着打马过去,寻到了一处小门小户。
他看了看左右,便敲门询问。
里头静了半晌,便有一个男人出来开门,瞧着倒也是魁梧健壮,生得也有端正,一时说缘故来,他便忙往里头让。
江霖到了里面,彼此坐下吃了两口茶,那男人方说出一段缘故来。
原来,他早年娶了一房妻子,姓柳,原是贾家的奴婢。
自然这柳氏既放出来,成婚生子,虽然偶尔还有提及那里的富贵,终究与贾家关系渐远。
原这还罢了,谁知后面贾家被抄,京师大乱,又有反贼,又有北狄的,闹哄哄乱了一阵。而在这时候,他家忽得有个女人投靠。
因柳氏说是旧人,本也是贾家女婢的,他家倒也收容下来。
也正是这个投靠来的婢女,在兵丁拿人像上门询问的时候,忽然说知道里头人的下落。
江霖见他这么说,便笑道:“你放心,我原与贾家的贾宝玉是知交。这画也是他父亲的妾,以及妾所出的兄弟。因故没了着落,方托我往各处打听的。要是你放心,只管将这话说与尊夫人,容我将人带走,送到贾家去。要是不放心,我下晌将宝二爷带来,彼此也就放心了。”
那男人听他这么说,想了想,便告退到了里室,将他的话说与里面听。
江霖也不催促,悠然坐在那里吃茶,因见着屋舍虽小,却十分齐整,摆设一类也有些,瞧着是个小富之家。他不由点了点头,暗想:也难怪肯收容妻子的旧人。
正想着,那男人忽得带着一个少女从里头出来,
那少女生得有几分秀丽,只是神态有些仓惶,惴惴的,倒似受过大惊吓一般。
江霖忙起身来,柔声问了几句姓名年岁,听的说是豆官,便笑道:“我听宝二爷提过,你们原是学戏的,后面散到各房里,他房里的是芳官。倒不知道你又分到了哪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