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探春听见这话,起头儿还有些疑惑,片刻后便回转过来,当即也红了脸,扭过头看向一侧,只低低应了一声。
如此一来,这事竟有七八成了。
两人都有些欢喜,又有些羞意,默默了半日,忽有丫鬟翠缕进来,方打破这一场寂静。
翠缕本有几分忧愁,原取了厨下的羹汤送来,及等到了里头,却觉有些异样,不免添了几分疑惑,因低声唤了三爷,奶奶。
霍宁听见,回头看见她,忙问了几句,听得说是红枣莲子汤,放放下心来,因与探春道:“你好生歇着,不要再大喜大怒,我去告诉祖母一声。”
探春低声应了一句,心里有十分的喜悦,却又添了几分愁绪:这孩子来得实是不巧,这么个时节世道,人人危如累卵,还不知往后如何。
她这么想着,那边霍宁并老太妃却十分欢喜,又紧着将这事传与贾政等处。
贾政等听说,也是欢喜,倒将前头的愁云去了小半,且还忙忙着想要备些东西,唯恐探春那里有所失。
可当天夜里,便忽得有些响动。
当夜值班的两个小厮也十分留心,立时惊叫起来,且叫嚷得上下俱都醒来。贾政披上衣裳慌忙登楼探视,就见着一条巷子火把乱舞,约有百余人,正自喧闹,远远瞧去,且还有许多火光,登时心头一震,便知道不好。
他忙将众人打点妥当,又问小厮:“可使人出去报信了?”
小厮忙道:“才见着,就慌忙着人往后门出去,往各家报信了的。只是、这、这许多人,怕是未必有用!”
“慌什么!”贾政呵斥一声,扭过头看向宝玉,又瞧了瞧后门,因吩咐道:“宝玉,你带着他们去后门,若果然前门破了,你们骑了马车,赶紧逃,可知道了?”
劫掠
宝玉等人皆是泪如雨下,张口要驳回,却被贾政一句话喝止:“我养出了一个禽兽也还罢了,难道连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快走!快走!”
说罢,他自叫来几个素日忠心有胆力的长随,且将妇孺小儿辈皆派与宝玉,一并撤离,自己则也拿了一把刀,且往前门过去,侯在门后,双眼紧紧盯着大门,只喝道:“哪里来的贼人,倒敢放肆!”
这一声落定,外头的喧嚣生越发张扬起来,也有叫骂的,也有嘲笑的,停了半晌,倒是有个耳熟的声音也高高扬起:“老爷,都这会子了,您老竟也不认得我们娘儿俩?倒还只是骂人。”
却是赵姨娘的声音。
她这一声落定,后面一阵吵嚷,又有另一个声音也高了起来:“叫嚷什么!这可是国公府的政老爷,三爷的亲爹,正经富贵出生的大人,你们还只管叫嚷!”
众人听说,一齐哄笑起来,后面却渐渐消停了些,似乎等着什么人近前来说话,倒是安静下来。
贾政忙使眼色与长随,他也是会意,匆忙往高处悄悄猫上去瞅了几眼,瞧着外头人越发密集,因又与贾政点点头。
贾政心中稍安,却越发喝骂起来,从赵姨娘到贾环,连着旧日许多事,都痛骂了一回,又深悔自己旧日顾惜血脉,没有一把打死他们母子云云。
这一通施为,外头也有贾家的族亲,又听得这些话,不免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想头,纷纷偷眼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贾环。
那贾环只冷笑着听着,却不似赵姨娘一般,听了几句便爆了,张口一通市井叫骂。
只待贾政喝骂完了,他方高声道:“老爷倒是好个架子,如今却只管在里头叫骂,这又有什么用处?正经开了门,使了人,把我拿下了打死,才是正经!”
里头贾政瞧着后门处渐渐没了声响,又有守门的人从后头回来,白着脸说是宝二爷他们已是逃出去了,他便点一点头,握紧了刀把,一面与他们道:“下头还有一处藏掖的地方,你们只管躲了去,我如今养了那么个畜生,却要瞧瞧,他国敢弑君杀父不成!”
说着,便要上前去,竟真的要开了门去见贾环。
周遭人等见着,都唬得面色煞白。这贾家素来待下宽仁,施恩不少,兼着这里所留人等,多是一家子过来的,如今家眷都随着贾宝玉偷偷逃了去,留下来倒也多半存了与贾政同生共死的心。
可话虽如此,见贾政真的要寻思,人人还是拉扯抱住了,又有林之孝等几个有见识的管事,着实劝说:“老爷,休说如今二爷他们未必走得远了。就瞧着这情景,外头那环哥儿也实是拿了刀把子要杀人的,何苦与他们纠缠?倒是拖延一二,然后或是从后门出去,或是避到下头的屋子里,才是正经。”
贾政摇头道:“没人正经拖延,又如何藏掖?果然藏掖起来,他们顺道追到宝玉他们,又当如何?却不如做个藏掖的样子,使他们细细搜寻,方才是正经拖延的道理。”
“那也合该老爷藏起来。”却在此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人人都回头看去,却是个头发胡子花白,赤面的老汉。
贾政细想了想,便记起他来。
这却是东府的焦大,旧年被使到庄子上的,后头他知道贾家变动,便不顾辛劳,跋山涉水赶回来。贾政原就大有祖父之风,待下人恩厚,听见这焦大如此顾念,又是祖辈所遗的老人,自然也颇为敬重,也不肯轻易使唤,倒还着人安置了他。
后面听了宝玉所言,跟着过来的时候,也将这焦大带了来。
此时听见焦大如此说,贾政心中越发感念,却还是摇头,正待说些什么,外头的贾环等听见里头静悄悄的,便呼喝扔了火把进来,又撞起大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