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门早已被加固加厚了的,争奈外头这么些人马,又能撑得住多久,眼瞧着外头熙熙攘攘,院中烟火缭绕,贾政便道:“不必多说了,你们快快藏掖起来!便那小畜生果然敢动手,终究有族亲人等,难道都眼瞧着他弑父不成?”
焦大却不肯下去,犟着头道:“他们去便去,焦大这一把年纪,也吃不得几日饭了,跟着老爷,死便死了!”
林之孝等人瞧着心惊肉跳的,多半的人究竟慌慌张张要藏掖起来,剩下几人也有犹疑的,也有发狠的。就在这时候,外头忽然一阵刀枪声响,连着撞击大门的动静也歇了下来。
贾政等人正有些疑惑,忽听到后面一阵脚步响动,却见几个人从后门匆匆而来,见着贾政等人,忙自招呼道:“世伯快随我们来!”
火把烟雾中,瞧得分明,领头的一人,不是卫若兰,又是哪个!
贾政忙道:“宝玉他们……”
“宝兄弟他们已是安置好了,世伯快快随我出去才是!”卫若兰深知要紧,赶忙拉住贾政,一行人急匆匆往后门处去。那里早有二三个人十来匹马候着,见着贾政等人回来,忙招呼着或双人一马,或单人一马,凑了凑紧着悄悄往前头巷子处跑去。
因这马蹄早使人用布帛裹了,虽是十来匹马,却是半点声响也无,又是深夜时分,竟也容他们悄悄藏掖了去。
及等贾政等人慌慌张张赶到了探春处,稍稍安置了半日,方有人过来报信,身上且带着些血腥味:“江大爷使小人过来回个信,请政老爷、霍三爷、三奶奶放心,那边如今已是消停了。虽死了二三个兄弟,多半的人却只是伤着,并没大的防癌,如今已都撤了出来,并无大事了。只那边的宅子,断不能再去,仔细有人盯梢,牵连到这边来。就是这几日,也尽可消停些,免得叫人瞧破了行踪。”
贾政等人听说,心中稍定,又着实感激江霖,且使这人代为谢过。
那人笑了笑,也没多说旁话,便从后门悄悄出去,竟也不骑马,不过有个同伴一并相随而已。
探春原是要询问贾环并赵姨娘的,只是张了口,却又不知说什么,末了,竟也一言不发,眼瞧人去了。待得与霍宁一并安置了贾政等人,两人回房的时候,她又觉得心口一阵堵得慌,又想着旧日为赵姨娘贾环所累,常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不觉滴下泪来。
见她如此,霍宁不由暗叹一声,伸手揽过探春的肩膀,低声道:“到底有骨血之亲,便有许多不忍言之事,你心里有挂念也是常情,何必自苦?”
探春含泪道:“家中素日待他们,原也要不差什么,偏他们便改不了那等阴鄙下贱的见识!如今眼瞧着妾要杀父,子要杀父,我这做儿女姊妹的,又如何自处?旧年还罢了,不过是银钱吃食东西一类,如今却是人伦大事,却叫我日后还有什么颜面,于父亲跟前尽孝,于兄弟姊妹间立足?便他们不说一个字,我也是无脸见人的!”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虽有骨血之亲,终究不是一人,何必搅扰到一处?有一句俗话,道是‘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虽不免有所失,却落在一些地方,却也有理。”霍宁低声劝慰道:“你若十分过意不去,只管尽情尽力孝敬父亲,友悌兄弟姊妹,也就是了。”
如此宽慰再三,探春也渐渐有些和缓过来,夫妻两人再说了几句话。探春便忧心霍宁身子单弱,不合晚睡,霍宁也挂念探春有身孕,须得早些安置,便相互劝说着,略略梳洗一二,便且睡下。
两人心中却都还有些事,又恐翻动时惊扰到对方,因此只默然合眼安睡。如此消停了半日,两人起头儿还有存着心事,有意思量,后面却渐渐神思昏沉,也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及等翌日起身,两人梳洗一回,自先去见了老太妃,回了昨日的事,又服侍着用了早饭,便转出去见贾政。
贾政面色稍显苍白,显见着昨日惊吓不浅,也未必能得以安睡,可见着霍宁夫妇,他又面色和缓下来,细细问了几句饮食起居温寒,便留他们用了一点饭食,方才散了。
临去前,探春犹自宽慰贾政。
贾政道:“只消你们兄弟姊妹保全性命,不行不轨事,我便能安心。我经了两回乱事,难道还不知保全之理?倒是你们夫妇,须得善自保重才是。”
如此说罢,探春心中虽还有些酸涩,却又比昨日略好了些,只命人不许出门,且打点了两班人马,日夜于高处巡视左右,唯恐生乱。
自己却与霍宁一般,只盼着外头再有人过来,且说一说宝玉等人的情景。
只是等了二三日,却还没有半个人影,饶是有江霖早早打点人来嘱咐了,他们夫妇也不免有些焦心。
而就在当日方入夜的时候,忽有人敲了敲后门,三长两短,正是前头说定了的节奏。里头看门的小厮忙透过门缝问了两句,听见话音也对,方悄悄看了小半的门,容他们侧身而入。
变幻
及等到了里面,两人将蒙头的斗笠一拿下,却不是江霖、贾宝玉,还是哪个。
贾政并探春、霍宁知道这事,早已赶过来,五个人在后院得见,不免都悲喜涕泪相下。尤其是贾政并贾宝玉,虽则素来严父弱子,经历两回生死之别,也不免更露出几分真情。
这时候,父子两人对视一眼,虽是灯火昏黄不清,也都心中感念,不觉哽咽出声。
一个唤宝玉,一个唤老爷,却是心情激荡,说不出的内里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