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眼里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她脸上的担心一览无余,他的心中有些东西在松动,轰然倒塌后露出了最柔软的那块血肉,砰砰跳动着,露出了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部分。
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富贵可共享,难道生死不能相依吗?
绷紧的理智被感性蚕食,支撑着他的坚硬脊柱被温热的血肉包裹起来。
向来坚强,不屑示弱的人,也试着向她低下了头颅。
红袖被喊了进屋,原以为是郡主身体不舒服,却没想到是侯爷。
她提着药箱来到榻前,看见姑爷躺在床榻上,目不错珠地盯着在边上咕哝不休的郡主,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神色,反倒带了丝愉悦的笑意。
简单问诊后,红袖替他施针,崔荷坐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她,问道:“可有什么大毛病?”
“郡主放心,侯爷只是受了点内伤,每日按时服用药物,很快便能痊愈。”
红袖收针后,叮嘱了几句就出去找丫鬟抓药。
崔荷起身要离开,谢翎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手指滑落至她掌心,紧紧将她的手扣住,颇有些紧张不安,他低哑着嗓子问道:“去哪儿?不陪陪我吗?”
他这样的黏人模样实在少见,崔荷心下一软,重新坐了回去,吩咐金穗与银杏把水盆端来,沾湿了帕子给他敷在额头上。
对上谢翎得意的眼神,崔荷也没了脾气,替他拉起丝被盖好,故意板着脸命令道:“赶紧闭眼睡觉。”
“那你别走。”谢翎低声的要求,直到崔荷应下才安心闭上眼睛,只是一直牢牢的攥紧她的手。
待谢翎睡着后,崔荷才拉开他攥着的手,蹑手蹑脚起身往外间走去。
白天耽搁了些功夫,午后柳嬷嬷本来要送账簿过来给她核对,又因为谢翎的事迟迟没有传唤,柳嬷嬷在屋外转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才被传唤进屋。
屋里不知何时点了安神香,一股淡雅的松柏香在屋里幽幽飘舞,柳嬷嬷知道谢翎在屋里歇息,便轻声与崔荷禀报近一个月的事务来。
账本是由她这个嬷嬷代管的,底下产业的进账,府邸众人的开支,都要经过她的手,她不遗巨细地登记到账本上再交由崔荷检阅。
当家主母虽万事都要上心,但也不必事事躬亲。
“郡主,这是六日后宴宾的膳食清单。”柳嬷嬷交代完事务后又递上了一份礼单,大夫人上个月便给自己的侄子杜凌风递了请帖,邀请他们一家五口过府一叙。
杜凌风与谢翎不仅是表亲,还一同在西北待过,又是经历过生死的,关系非比寻常。
他虽比谢翎年长五岁,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听母亲说,杜凌风有个小妾最近也怀上了,他们杜家可谓是多子多福。
此番邀约,看上去像是亲戚间的正常走动,可崔荷又隐隐察觉到母亲的用意。
崔荷更换了清单上的烈酒,改为更温和的竹叶青,又给他们家三个孩子挑选了些礼物,这才把清单还给柳嬷嬷,柳嬷嬷福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没多久红袖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崔荷来到榻前唤醒了谢翎。
谢翎悠悠转醒,斜靠在床前由着崔荷喂药,黑浓的汤汁苦涩难闻,谢翎却面不改色的喝完了。
临了,崔荷塞了颗饴糖到他嘴里,她冲他微微一笑道:“吃颗糖就没那么苦了。”
谢翎咬着饴糖,舌尖有甜味蔓延,他扫过崔荷带笑的眉眼,眸色一深,不满道:“还是苦。”
崔荷捻起一块再塞给他,谢翎却说不够,他把饴糖塞进崔荷嘴里,指腹摸了摸她的唇,说:“我要这颗。”
他的举动带了些暗示,崔荷明白过来后,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但又没有拒绝,她红着脸仰头凑近,与他唇齿相依,舌尖一顶,饴糖却被他的牙齿挡住了。
崔荷不解,他不是要饴糖吗?
崔荷睁开眼,看到他黑沉沉的目光中透着了狭促的笑意,牙关却仍旧紧闭着。崔荷突然明白过来,小脸烧得滚烫,舌尖怯生生的探了出去,牙关轻易就被她撬开,刚把饴糖推进他嘴里,便被他抓了个正着,勾缠起来,不肯撒手。
谢翎扶起她的腰肢,让她坐近了些,饴糖在交换间消融,甜味却愈发鼎盛,一发不可收拾。
良久谢翎才松开她,看着怀里面红耳赤的崔荷,他笑得愉悦,摸着她的脸吩咐道:“以后都这么喂,知道吗?”
崔荷没应,心里却在骂他,想得美。
不过一夜的休养生息,第二日醒来,谢翎的热便退了下去,恢复生龙活虎后,这些时日他却变得更忙碌了。
夜里听谢翎说,帝后月底即将大婚,他不仅要忙庆典布防一事,而且庆典那日他还会以使臣的身份,率领百官去皇后家中奉迎皇后进宫,皇帝大婚的重责压在谢翎身上,中间容不得出任何差错。
他每日卯时出门,三更天才回来,崔荷都会在屋里点灯等他。
有时崔荷没睡下,还能与他聊上两句,大多数时间,崔荷都扛不住睡意,倚靠在美人榻上睡过去,再睁眼又回到了床榻上。
又是一个三更天,院子里凉风骤起,将人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谢翎踏着月色进了院子,身旁的邱时举着灯笼照亮底下的路,看见廊下坐着绿影,忙松开了搀扶他的手提醒道:“侯爷,绿影在屋外。”
“嗯。”谢翎恢复闲庭信步的走路姿态。
“前面直走,没有障碍。”邱时紧跟在谢翎身侧,谨防谢翎被什么东西绊倒。
谢翎努力辨别眼前的景物,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晰,眼前似有一团厚重的雾,阻挡了他全部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