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告慰死者最好的方式。”曹川念出那行模糊的字迹,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文绉绉的,一点都不像老辛的风格。”
说完愣了一瞬,又道,“他一辈子追求的就是这个。”
几颗星在深不见底的天空中跳动,像偷窥的眼,看着下方人烟荒芜的街道。这里是定海医学院西门外的一条小巷,平日里多是学生老师光顾,现在正值寒假,所有的商铺都关了门,铁闸泛着冷光,与雪色辉映。
街角处,风吹得长生大药房的卷闸门颤巍巍地抖动,上面挂的那张“暂停营业”的牌子上下翻飞,在冰冷的空集中撞击出脆亮的回音。
风忽然停了,像被谁抽走了似的。牌子应声而落,一只手插入卷闸下方,用了狠力,将它朝上扯。地锁颤动起来,片刻后,竟然被这猛力抻断,零件散落。
红安楼
郑朗一手抱着恶青的骨灰盒,一手扶着陈苍,和着风雪闯进屋内。他把骨灰盒放下,撑住陈苍的腰将她安置在一张椅子上面。
陈苍腿面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堵在上面的布团已经变成了黑色。郑朗在柜台里翻箱倒柜地找药品,片刻后,拿了碘酒、消炎药和纱布棉签过来。想了一想,又去取了把医用剪刀。
他喂食陈苍吃下药,然后轻轻撕开她的裤腿,听到她吃痛的闷哼声,喑声道,“伤口得彻底消毒,你忍着点。”
陈苍没做声,咬唇点了点头。他于是给剪刀消了毒,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剪去伤口外缘已经有些发黑的坏死组织。
陈苍哆嗦了一下,右手抠住郑朗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嵌进去,刺破他的皮肤。
郑朗一动没动,继续给她清创,过了片刻,感觉她已经彻底向疼痛臣服,小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这次会很危险。”
陈苍有气无力地抬抬嘴角,“警方已经盯上我们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次不杀他,以后你会后悔。”
郑朗在她伤口上涂抹碘伏。那口子很深,是郑振峰用剪刀扎出来的。当时他已经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他的妻儿,正要了结这个自己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却被陈苍阻止。
陈苍抱了恶青的骨灰盒放在郑振峰面前的桌上,抓住他的头朝地上磕。郑振峰亲眼目睹妻儿惨死,几欲癫狂,双手虽然被缚,却用嘴衔住一把剪刀,插向陈苍的腿面。
“你不该这么冲动,”郑朗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这不像你”
陈苍的身体软绵绵地滑落,他伸手去接,却慢了一秒,看着她扑向地面,像一只被冻僵的蝴蝶。
后半夜,陈苍开始打冷战,牙关紧闭,嘴角流出涎水。她后腰那匹墨青色的骏马随着她身体的抖动像是活过来一般,要冲进风雪,踏破天穹。
郑朗手无足措,只能冲着天宇跪拜,头磕在冰冷的雪地上,砸出一个血窝。
可两个钟过去,陈苍却清醒了,看着那个笔直跪在雪地上的男人,虚弱清晰,却带着一点母性地叫出他的名字:郑朗。
辛夏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把辛传安的纸条夹在里面。笔记本的纸张黄得发枯,翻动起来起来簌簌作响。
辛夏看着纸张跳跃,默数了几个数后,拇指压住其中一页。
“红安楼母女失踪案。”她看着案件的名字,眉头蹙起,“又是一件失踪案”
案件发生在1997年一个冬日的傍晚,一名名为常玥的三十六岁女子抱着其五岁的女儿走进一栋居民楼,当时正好有一家住户的在门口等朋友,所以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双方并无交谈。
常玥母女进入大楼后就直奔电梯,乘坐期间,常玥不时盯着电梯上数字,将怀中的女儿放下又抱起,表情焦虑,举止异常。
电梯不久便停在顶楼十一层,常玥再次把女儿抱起来,走出电梯,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监控中。
几天后,常玥的丈夫刘兴年向警方报案妻女失踪。警方在那栋居民楼外面发现了常玥的自行车,遂入楼展开调查。
调查结果辛传安在笔记本上做了详细的记录:十一楼有四户,其中右边两户空着,左边一家是纹身店,晚上只有一个女人看守,另外一家是普通住户,家庭成员是两位老人。
除了两户之外,楼梯间也位于电梯左手边。楼梯上通天台,也可以去向其他任何楼层,天台和各楼层都没有摄像头。当时警察把整个天台各个角落搜索了好几遍,变电箱、消防的通风口、上锁的水塔都打开看了,但并没有发现母女二人。
她们也不可能从一楼大堂出去,因为一楼的出口只有一个,就是正门入口,也是母女走进来的地方。大堂当年有四个摄像头:门外两边柱子上各有一个相对,走入大堂后,保安柜台的外侧有一个朝向大堂内,保安柜台上方还有一个。所以她们只要从大堂出去,一定会被四个摄像头拍到。
天台和出口均没有发现常玥母女,这就意味着,母女二人还在楼宇中。然而警方花了一周时间把大楼内十五个摄像头的画面都仔细看了一遍,却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身影。最后迫于无奈,警方只得和家属一起,从母女最后现身的十一楼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查访。但由于没有搜查令,他们只能口头询问,没有进屋搜查,不过结果是没有一户居民声称见过或者认识她们。
记录的最后,辛传安提供了一条信息:常玥和丈夫的关系不好。刘兴年有酗酒和家暴的恶习,两人在五年前曾经因此离婚。不过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常玥又和前夫复婚,还生下了女儿刘文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