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偷偷去看过任府的现状——阖家欢乐、父慈子孝。太常卿一手抱着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孩子,亲昵地给他们挂上一块巴掌大小的翡翠玉石,可从孩子的反应看,这似乎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太常卿上任已久,在官场早已形成了自己的势力,早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畏首畏尾、卑躬屈膝的八品协律郎了,这里也不再是那个只有优秀的长子可以撑起脸面的任府了。
过往的卑微和骄傲都不在了。
没有了“任之柳”的任府,似乎越来越好了。
常星移觉得心寒,难言的嫉恨飞速生长,凭什么他付出了全部却要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
昏黄的烛光下,他拿出那张蛊方,摇曳的火苗照得他表情晦涩难明,眼神中汹涌的是交织的仇恨与欲望。
三年里,那人无数次对着这张蛊方发疯发癫,时常念叨这是一个能摄人心魂、能取代当今圣上的秘方。因为他的梦想就是篡权。
可那人已不再,方子却还在。
如果这薄薄一张纸就能让人坐上皇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他何尝不试试看,看看这天下是不是真由权力做主,是不是真的为了这功名利禄可以放弃一切,看看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曾经对不起他的人是不是会心甘情愿为他俯首。
更何况,阿凝也如是说。她说她只听父母兄长和圣上的话,看来这几个身份在阿凝心中是最重要的人,可他已然注定无法成为她的父母兄长,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成为皇上。
常星移决定接手这张蛊方,成为过去自己最憎恨的人。
为了能收获权力,再也不用过受制于人的日子,也是为了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阿凝面前,他开始大肆制蛊赚钱,并用赚到的钱招募了一批死侍。担心再度被背叛,常星移给死侍们种了蛊,是一种能将命脉死死把握在他手里的蛊。
他一直记得阿凝为他起名时说过的话——“物换星移会组成属于自己的星宿”,所以这批死侍被用“十二星宿”的名字命了名,降娄、玄鸮、析木……
在常星移的严格要求和蛊虫的帮助下,死侍们日日苦练武艺,成效惊人。不过几年,“十二星”便成型了,武功诡秘、登峰造极。
随即他们就被常星移分派至全国各地,在自己的区域里也养出了一批精锐,并运用各种手段为他搜刮各地的情报线索。自此,江湖异闻阁成立。
在此期间,“十二星”还为他完成了一件大事——在全国范围内找寻那本手札上留有名字的人。
能做到狠心送自己的骨血羊入虎口来换取余生高官厚禄的,怎能被称之为“人”?就算将他们比作牲畜都不能解恨。所以,常星移决定让所有参与这一切的“人”,都不得好死。
不是喜欢做官吗,不是贪恋权势吗,那就让他们在这个位置上待个够,不然被送走的孩子也是白受了罪。但一旦乞骸骨,那便是即将尸骨无存的信号。
一切都如同他料想的发展。
常星移悠闲地走在热闹的街市上,听着大家惶恐不安地讨论着那可怖的“乞骸骨案”。
他浅浅勾唇一笑。
现在的他钱财不愁,可作为曾经的试验品,他深知噬心蛊的蛊方还不够完善,还需要更多的“试验品”。所以他选定了东洲——一个距离临京不算远的地方,一个拥有强大的巫蛊信仰的地方。
他将制蛊的主战场改至东洲,明面上是在推动巫蛊业的发展,但背地里却在做视人命如草芥的事,为了研制一张蛊方,他手上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这明明是他过去最唾弃的事。
可他停不下来了。
他的初心是和阿凝相守,可这双肮脏的手又如何配牵起阿凝。
厄运专挑苦命人。就在常星移刚到东洲不久,临京就传来了相府嫡女与萧文王定下婚约的消息。
他如遭雷劈,整个生命都在坍塌,铺天盖地的痛苦将他席卷,积年累月的爱恋与压抑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他悲伤地嘶吼起来。
他抛下一切,跌跌撞撞地赶回临京,亲眼目睹了阿凝带着娇羞的笑容、满眼爱意地看着另一个男人。
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威胁
嫉妒、仇恨、醋意……每一点都足以让常星移想取沈醉性命。
可每当他欲施手段时,偏偏就会看见阿凝脸上那由衷的笑容,满目的柔情皆为一人所生,好似沈醉就是她唯一的璀璨星辰。
那时的常星移纯爱至极,坚决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会让阿凝伤心的事,所以含恨放手,心甘情愿地守护着她的少女心事,顷刻间就将严谨周密的计划作了废。
可他从未想过真正放手,只不过是“暂时”而已。
阿凝现在对沈醉正上心,是喜悦的,短暂玩玩也无妨。但等蛊养成,助他登上皇位,稳固了统治,管他是沈醉还是什么萧文王的,又能奈他何?
可现在的他却只能落寞地站在喜气洋洋的苏府门外,短短望她一眼,便坚定地返回东洲。此后他便加快了制蛊的进度,越来越多的“试验品”被活着送进来又死着送出去。
常星移在东洲待了数年,虽然偶尔会因思念至深而短暂返回临京去看她一眼,有时甚至会鼓起勇气在她面前晃一晃,但她却从未分给他一个眼神,似乎多年前的午夜相见也被她忘了去。
直到蛊方初见成效,东洲的事被交给了“十二星”中的一位,常星移才彻底回到临京。
当时正值秋月集,他换上了最新、最干净的衣服,练习出一副彬彬有礼、满腹经纶的样子,只为出现在长大后的她面前,可她陌生的态度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刺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