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回忆只剩一个人拥有,这与失了半条灵魂无异,便是这世间顶顶残忍的事。
阿凝忘了他,可他没有忘记阿凝。
被刺伤的少府少监并未将他认出,或许是因为心中一直存有不安,加之性命并未受到威胁,少府少监便公开表明对此事不予追究,说这大抵是不懂事的孩子的胡闹,只要父母严加管教,相信定能改过自新。
因此,他获得了一个“仁官”的名号。
虽然常星移不必再担忧牢狱之灾了,但他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苏府,毕竟苏父和苏万融都见过他,到时一定会二话不说地将他赶走,坚决不会让他出现在她面前。他会再也见不到阿凝。
所以他在树上又观察了许久,发现苏百凝近来竟有了夜读的习惯,有时甚至通宵达旦的,不知道是什么好书能这般引她兴致。
于是,他趁着夜深,苏府众人都歇息下,而苏二小姐房中烛灯不熄时,礼貌地敲敲窗户,然后十分不礼貌地未经同意就翻身进去。
他坚持日日前来见她,只是略微多了几分忌惮,克制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不露马脚。毕竟相较于他的感受而言,还是保护她不受伤害更为重要。
所以常星移难捱地噤了声,不敢将他们的过去说出来,只希望现在的阿凝能重新接纳自己就好。
起初,苏百凝对他的态度还算是客气,但难免会端起“苏二小姐”的架子。但没关系,常星移是喜欢的,觉得这样的她更娇俏、生动一些。且就算她说出来的都是些威胁和赶他离开的话,他也不介意,只厚着脸皮赖在一边,嘴上说着“我安静待着不打扰你”,但实际上早就扰乱了她的心神。
堂堂苏二小姐哪有那么多耐心,开始只是觉他穿着贫寒,在生活的重压下错走了歪路,但未施偷盗之举,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可她从骨子从未觉得自己与这形同“乞丐”的男孩会有更深的交集,更何况……
“你夜夜前来究竟是为何?不偷不抢,就只是为了陪我夜读?”她终是沉不住气了,娇娇地扬了扬头,势要同他讨个说法。
常星移笑着点点头。
见他这般从容,苏百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余光瞥了眼床垫——可怜那床垫下被她藏着的宝贝。
她已至豆蔻,情窦初开,又恰逢同龄的女孩子间兴盛起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她也未能抵挡住诱惑,辗转多人才偷摸买到几本。白日里她是不敢看的,所以只能抓心挠肝地在夜里偷偷“挑灯苦读”。
话本子写的生动,情节抓人眼球,让她欲罢不能。可就在她终于挨过了男女主的暧昧期,看到感情飞速升温的情节时,窗外就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人。
她慌里慌张地将那书压在伪装的古籍之下,担心被人知晓她堂堂相府嫡女深更半夜不睡觉,躲在房中偷看禁书,那她苏家的脸面岂不是都要被她丢尽了。
接连几日的被打搅,让她完全没有机会再见她心爱的“宝贝”,只能每晚装模作样地翻看那几本晦涩难懂的古籍。期待的剧情让她抓心挠肝地想,可这人偏偏每晚都等她吹熄烛火后才肯离开。
能忍到今日,都算她“宽宏大度”了。
她实在是厌烦了这人,气得口不择言,选了从禁书中看到的话来说:“我瞧你莫不是喜欢我?”
哪有好人家的姑娘能直白地说出这般羞人的话,瞧她这样说,他一定会被吓跑的……
“是喜欢你。”常星移面不改色。
苏百凝:“???”
这下轮到她闹出个大红脸了。没想到这人是这么不要脸皮的,这种话岂能随便乱说,况且还是在女子闺房之中,怎能这般不讲礼数!
羞赧之下,第一次被人表白也让苏百凝不免小鹿乱撞,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就这样丢了面子,只能故作气恼,一拍桌子,喝道:“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这就喊人来!”
“阿凝别急,可否多给我点耐心,听我好好说说为何喜欢你?”
“你!你还说!”苏百凝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只能抬起袖子半掩住面容,咬咬唇,心中扭捏滋生的酸痒感挠得她很不舒服。
她需要静一静。
“我可是堂堂相府嫡女,只听当今圣上与父母兄长之言,岂有时间听你这来路不明之人的一派胡言?!”她把话说的更加无情、严厉了,想逼他气极离开,同时作势走到窗边,“你若再不离开,我现在就喊人!”
话音刚落,常星移飞速上前将她嘴巴捂住,温热的手心触上了她娇嫩的唇瓣,两人心中皆是一颤。
“阿凝别喊,我走。”
他不舍地拿开手掌,毕竟是真的怕她喊人,也不想真的惹她气恼,只好作罢。
常星移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只留苏百凝一人久久不能回神。
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触上唇瓣,覆盖住刚刚那股片刻的温存,而心中鼓动的欲望更加欲壑难填。
不知其中因果,只觉是被“禁书”荼毒。
她以手扇风,试图降下脸上温度,然后草草吹熄了烛火,合眼睡了。
而另一边,常星移觉得阿凝是当真烦他了,便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她面前惹她生厌,担心哪里错了就会搞得自己连枝头偷窥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好在那棵柏树一直枝繁叶茂着。
只是距离稍微远了些,但能看见她就是极好的。
不过有时她不开窗,那他就贪恋地看她的剪影,然后在心中描摹她的一颦一蹙。
为了能继续生活在苏百凝身边,他彻底摒弃了“任之柳”这个名字,并且凭借三年间偷偷学到的制蛊方法,制出了个能当特效药用的好蛊,治病救人,由此赚下了第一桶金,购置了一处庭院用以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