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已有一日,苏百凝的情况仍不见好转。医官说苏二小姐是被吓丢了魂,如若再没有苏醒的迹象,恐怕能醒来也得是个傻的了。
这结果对苏家而言如同惊天霹雳,对劫后余生的小女儿补偿、溺爱还来不及,怎就成了这幅样子。
所以苏父苏母做了一个决定。
接连几日,苏府大门紧闭,外人皆好奇,但又不知其中事,唯有在树上藏了多日的常星移看见——苏家请了个神婆来,在苏百凝的房中待了几日。
而神婆离开后不出半日,他便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神态如常的在众人的围拢中走出房来。
他心中激动,差点一失手从树上摔下来,却只能贪恋地看着那道又瘦弱了几分的倩影。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丝病弱的缘故,他总觉得她哪里变了,有些不一样了。
往后的日子里,苏家上下对于苏百凝的看护可谓是“密不透风”,她身旁时时刻刻都不缺人在,这便让常星移无法接近,只能趴在枝头望了她一日又一日。
又过了大概一个月,春天来了,她的情况似乎也稳定了。苏家放松了对她的看护,让她重新回归原本的肆意与快活。
常星移就这么“陪”着她,陪到冬日的冰雪消融,陪到柳枝抽出新芽,陪到她渐渐褪去了孩童的幼稚,拥有了独属少女的青涩。他天天在树上瞧她瞧的眼热,想要靠近,却又不能靠近,对美好的向往只能按捺在胸口。
见她没有因为那天的遭遇留下什么后患,这让常星移悄悄松下一口气,这也是唯一让他觉得开心的事。
可奇怪的是,这么久了,为何从未见她提起他、寻过他。
终于在一个夜晚,趁着苏府上下都进入了梦乡,只她一人在房中夜读时,常星移从树上下来,翻入她窗中。
他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苏百凝重新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便提前练习了笑容,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和善些,所以他唇上一直挂着那道不自然的微笑。
可对面的人没有给出他预想的反应,哪怕是怕他、恨他都好,可这些情绪都不曾出现,有的只是一脸茫然。
“你是谁,为何深夜闯我闺房?”
苏百凝平日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骄纵到从来没有怕事,就算是现在,也只是皱起好看的眉心,冷静地质问。
常星移噎住,笑容有些挂不住了,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眨眨眼。
“知道这是哪里吗,丞相府岂是你能擅闯的?”她语气有些严厉,“看你同我年纪相仿,我不愿计较,你还是快些走吧,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见他仍不为所动,她又叉起腰,威胁道:“怎么还不走?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吗,我若真喊了家丁来,你可就走不了了。”
她说的痛快,完全一副苏二小姐的架势。
可常星移这边半点都痛快不起来。
阿凝这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不认得他了吗,甚至还将他当成了盗贼。
“连句话也不说,难不成是个小哑巴?”她有些纳闷,凑近了他一点。
小哑巴……
第一次遇见阿凝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阿凝……”他试探着叫了声,却发觉嗓音干涩的厉害。
“呀!你会说话!”她吃了一惊,撤开一步,又问,“咦?你认识我?”
“阿凝,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星星’啊……”
他说的艰难。
“‘星星’?”她一脸疑惑地喃喃,“谁啊?”
常星移妄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逗弄、戏耍的痕迹,可她不像装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两道交谈的声音。苏百凝耳朵尖,立马听出来是苏万融和朗逸的声音,慌乱之中,她一把将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孩拉到窗前。
“你是从这里进来的吧?那快些走吧,我兄长来了,若是被他看见你在这里,你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她慌慌张张地说完,不等他回话,就将他一把推出了窗外。
常星移站在房檐上,恍惚地盯着那扇突然被合上的窗,然后余光瞧见了屋檐下并排走来的两个男子。
这两人他都曾在酒楼中见过的,其中与苏百凝长相有大半相似的男子正悄声对另一人说:“朗逸,待会儿见了凝儿你可千万不要乱说。你知道的,她那时的状况有多么糟糕,差点失了心神,若不是神婆帮她忘了那些事,凝儿她……”
朗逸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知道这件事对苏家有多么重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只能在这个时辰偷偷见上凝儿一面。
他抬手在苏万融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我一定不会说漏了嘴,但你得告诉我,凝儿她究竟是忘记了哪段时间的事?”
“忘记了从走失开始的全部。”苏万融叹了口气,“今后统一口径为——这个冬天她大病了一场,从未离开过家。”
说完,两人便进了苏百凝房中。
长夜寂静,似乎要将万物吞噬个干净。
常星移木然地立在房檐上,听着刚刚他短暂待过的房中响起三人欢快的交谈声,以及阿凝爽朗的笑声。
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阿凝真的将他忘记了。
也只有他被忘记了。
嫉恨
常星移无法释怀。
认为眼下这情形都是因他而起。
归根结底,若他没在阿凝面前做出那般冲动的事情,是不是一切的走向就都变了,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是不是就能和阿凝永远在一起了。
三年间的千疮百孔才刚刚被她抚平修整过,可再次被洞穿的心,似乎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