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命
沈醉等人到达雪松林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寒风在冬夜中呼啸而过,将树顶的积雪吹散,模糊了孤零零立在那儿的一所旧亭。
“带队先行。”沈醉让娄降带了队人马走在最前方,为后方的大部队开路。
娄降领命,率先踏入了雪松林。
雪松林中一片寂静,头顶的夜空中零零散散地点着几颗不算明亮的星,晚风裹挟着跳跃的雪花涌过身畔,耳边还不时伴着积雪从树梢上落下的沉闷重响。
一行人谨慎地策马行进在山林中。
沈醉思绪一刻不停。梦鸢态度的突然转变十分蹊跷,若说她开口开得太过容易,但王军熬鹰多日,又何谈“容易”二字呢。
梦鸢话里话外的虚实他也无从考证,而且这女人从被关入地宫起,行为举止就总让人看不明白,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眼神阴郁,笑容也让人发毛……可她的话却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他们没有别的出路,只能选择相信。
虽不至于全盘相信,但沈醉还是抱着“宁可错杀”的想法赌了一把——他认为这雪松林中绝对藏着些什么秘密,或许真的是能解开整件事情的关键也说不定。
所以,他从未减少过一丝对梦鸢的怀疑,尤其是谨慎着千万不可在这易守难攻之地被她摆了一道,中了埋伏。
一路上,沈醉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行了□□里,果真如梦鸢所说,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周围分布有五个岔路口。
沈醉勒马停住,正当他思索着是要按照梦鸢所说直接选择正北的那条去还是五条路各派一只人马先行时,只见不远处的娄降直接不紧不慢地带队向空地正中走去。
他拧了眉,叫来身边一人,让他快些上前去提醒娄统卫当心埋伏,切勿提前暴露视野。
就在那将士领命拍马赶去之际,空地之外的林中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直朝沈醉而来。
好在沈醉反应迅速,骑在马上稍一闪身,就将这支箭躲了过去。
王军急忙戒备,娄降也注意到这边,边大声喊着“掩护”,边招呼着人马从外围以沈醉为中心聚起一道防御线。
沈醉冷静地看了娄降一眼,这套防御体系王军的确训练过,但绝不是用于现在这种境地,防御只抵一时,这样做只会让敌人的目标更加清晰地聚焦到被包围在正中的人身上。
娄降,不该不知道这一点。
在王军多年的征战生涯中,这不是第一次遭人围困,但如此棘手的状况确实少见。沈醉本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应对各种埋伏,但娄降……似乎专门赶在了他下令之前开口,先入为主,打乱了他的部署。
林中射出的冷箭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皆割裂风声呼啸而来,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很难分辨出该从哪里进行突围,此时已经有躲闪不及的将士身上中箭迸溅出鲜血,接二连三地倒下。
他们被重重包围,被围困在空地之中,没有掩体,就像围笼中的困兽,像任人宰割的羔羊,无所遁形,为的似乎就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他们上了梦鸢的当。
场面一度混乱,王军奋力抵抗,虽然在阵型的安排与部署上出现了失误,但凭着训练有素的行动与准确无误的配合,萧文王军暂时还没出现严重的伤亡。
沈醉被夹在中间,限制了他的突围,于是只能一边防守,一边寻找可以突破的口子。
面对没有停歇、呼啸而出的利箭,许多将士已经损耗掉了不少精力,似乎快要抵挡不住,精神几近崩溃。
这时,娄降突然向着众人喊到:“速向南方躲避!”
沈醉手中动作不停,刚用佩剑挡过一支冷箭,就听见了娄降的话,转脸看向他所说那边——果然南边出现了一处空缺,那里似乎没有冷箭射出。
还未等沈醉反应,娄降就已经带头向南边奔去,有些即将抵挡不住的将士一听见“躲避”二字,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二话不说便跟在娄降身后而去。
如此关键的时刻,没有他萧文王的命令,娄降竟然敢擅自行动?!
沈醉正欲质问,脑中突然过电般地串起了一整条线,梦鸢与娄降的身影渐渐重迭在一起……
似乎……自从地宫换由娄降负责后,梦鸢这边的进展就莫名其妙的顺利了许多,而每次在他白日审过梦鸢留下娄降善后以后,梦鸢第二日的精神状态似乎都会好很多……
今日也是……
眼下,已经有大批人马向南面奔去,基本都是娄降的部下,沈醉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向他们喊到:“不要过去!”
但为时已晚,南面那条路两旁的雪松枝头上,惊现许多挺立的黑色身影,手中皆拉着弯弓,不加掩藏,如黑鸦一般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月光之下。
又是那群黑衣人!
装扮统一,除双眼外,不外露任何一点皮肤。
不过数秒,这条路上突然箭如雨下,咻咻的声音中,跟随娄降而去的人马个个应声倒地,哀嚎一片,雪地上瞬间留下一片血海。
娄降!
沈醉攥紧双拳,猩红的双眼扫过人海,可他要找的那身影却不知何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百凝跟着萧荣等人赶到时,大片的空地中早已是血流一片。
这里本该安静地由白茫茫所覆盖,可纯白干净的积雪现在却已被马蹄与脚印踩成一片脏污,混着刺眼的鲜血与残缺不全的尸骸。
现在这里一片寂静,只留下这幅不堪的残局,只有死尸,没有活体。
血腥味钻入鼻腔,使得苏百凝胃里迅速翻涌着,她忍不住干呕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