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不允许跟着迁都的官队走的,但大大小小自己组织的队伍也不少,送镖的班子生意也跟着兴旺起来。
至于迁不走的百姓,心里很慌,就怕他们是被放弃了。不少人跑到钟府打听岳绒走不走、钟大人走不走。得到答案才高高兴兴地离开。
朝廷上上下下忙着迁都的事情,倒是钟毓落了个清闲,干脆告了几天假带着岳绒满京城乱晃。
白云观、香山、高梁桥、碧云寺……
还专门带她去安顿流民的庄子看了看,回京的那天拉着岳绒的手去了前门大街。
京城是很奇怪的地方。
半个月前还因着没有粮食,哀声一片。不过是散了几日粮食,大家有粮食吃了,前门大街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钟毓牵着岳绒的手,布庄、茶馆、戏班处处留下他们的踪迹。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的京剧,倒是南戏别有一番风味。戏台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高朋满座,还遇到不少跟钟毓打招呼的官老爷。
看到钟毓身边落落大方女子打扮的岳绒,大多当作没看见,并没有像岳绒想得那样对女子抛头露面嗤之以鼻,只低声安慰位高权重的钟大人不能跟着迁都。
又说镇守旧京也是圣上对大人的信任之类的。
这些官腔,岳绒懒得理,只全身心沉浸在戏台上青衣的表演中。
杜丽娘轻轻踱步,婉转唱腔如流水般舒缓,绕梁不绝。手指轻轻一抬,衣袖飞舞,美轮美奂。
岳绒其实听不太懂具体唱得词儿,但曼妙的唱腔和优美的身姿让她不由沉浸其中,极具感染力的表演让她很容易明白杜丽娘的喜怒哀乐,等杜丽娘思念成疾香消玉殒更是跟旁边的观众一起落下眼泪。
钟毓好笑地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没想到她会因这老套的故事流泪,看来以后可以多请戏班子在府里唱戏。
可惜时间总是短暂的,没等唱到生死相会,人家戏班就要关门了。
看着岳绒撅着嘴,像是能挂油壶,他更觉好笑。
难得她露出这般娇俏的模样,他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没等她抗议就说:“戏班子又跑不了,等明日再带你来。”
岳绒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却因刚落过泪,眼角微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妩媚更动人,让钟毓不觉心热,伸手抚摸她的脸庞。
她微微避开,瞪了他一眼。
这人成了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都不避人,没看见刚才的老头都冲他们冷哼了?
钟毓背手捻了捻手指,一副什么都没干的样子,“怎么了?”
“你骗谁呢!明日就是迁都的正日子,戏班子怎么可能还开?”
“迁都是官老爷的事儿,老百姓自然过自己的日子。除去国丧,就没见过前门大街还有不热闹的。”
见她不信,他干脆拉着她折返回戏班,却见戏班一片狼藉,好多人在拆戏台子,乱糟糟的。
戏班班主见了两人,赶紧迎了出来,“两位贵人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钟毓是真的没想到:“你们这是……”
班主赔笑道:“明日就开始迁都了,小的们也收拾东西走了。”
岳绒有些好奇,“你们要跟着一起走吗?不是说不允许跟着迁都吗?”
“自然是不许的!小的们也不跟着,只京城皇亲国戚都走了,这赏钱也少了,自然是不会再待在京城。赶明儿人走了,我们戏班就去旁的城市转转,总是饿不着的。”
钟毓却打断他的话,“京城是要走不少皇亲国戚,但留下的也不少,怎么就缺你们的赏钱了?到底怎么了?”
班主没想到眼前的贵人这般不依不饶,犹豫片刻,只能拉着两人走到避人的地方,小声说:“贵人问到这里,小的也不瞒着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城确实比别的地方好营生。可现在世道乱了,听说北边的鞑子也开始不安分了。本来北直隶的暴乱就没平歇,这京城怕是顶不住,太近了。”
钟毓和岳绒惊讶地对视一眼,没想到会问出这种事情来。
“你哪里来的消息?朝廷没听说过。”
“哎呦喂,我的贵人呦!您是贵人,平日里自然消息比我灵通,可现在却比不得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小人物。”
班主小心地左看看右瞧瞧,见真没人才小声地说:“您可别不信!陕西巡抚那边的折子一道道地上,可从来没到过京城,最近一封也没有了。您道是为什么?”
“半路被官府的人劫了,一点风声都不让透到京城来!朝堂上的官还能不知道吗?上回老祖宗们迁用了近二十年,这次前前后后用了有一年吗?你以为皇帝老儿放着好好的皇宫不住,要迁都,还真以为是粮食少吗?就算要迁都,怎么会这么急?还不是因为皇帝怕了!”
“您也知道烂船还有三分铁,那鞑子进来还不是先来攻打京城?这京城是不能待了,老百姓都心里有数,能走的都要走。没走的不是不知道消息的,就是没处去的。”
说完,他叹了口气,“能不走谁想走呢?外面的情景还不如这里呢!这里最起码还有岳大小姐卖平价粮,外面可什么都没有。”
“但粮食能靠岳大小姐,但岳大小姐可守不了城啊!”
戏班班主的话一直徘徊在岳绒脑海里,只愣愣看着钟府内跟桃子玩闹的下人,不知道去了戚府的钟毓能不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等钟毓回来,岳绒还没问就注意到他铁青的脸色,顿时明白了,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