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迦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兴致勃勃地跟自家大哥引见岳绒,“哥,这是岳绒,秀才村的村长。这些天多亏她照顾我。”
景慎诧异于岳绒戒备的模样,闻言瞥了眼自家的傻弟弟。前些日子傻弟弟来信,言语中似是长大许多,他还与父亲甚是欣慰,如今看来还是他们想多了。
他谨慎地与岳绒见礼,谢过她。
岳绒不甚热情,一反常态,没有顺着景迦带有几分夸耀的话往下说。
景慎的眼神让她想起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因为对她有所求,所以将她奉为上宾,甚至桃子也受益颇多;但31世纪那般艰难的处境能生存下来的人,哪个不是身怀绝技,看她就像是砧板上的肉,想随意将她称斤切片。直到她培育出一些有攻击性的植物才给自己争来几分自由。
这种眼神,太不舒服了。
她安抚地摸摸桃子的头,矜持地跟两兄弟略略闲聊几句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景迦沉浸在亲人相聚的喜悦中,根本没有发现岳绒的冷淡,但李虎和张鸣都看在眼里。
张鸣踌躇良久,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李虎却轻哼了一声。他本来对张鸣说的那些就不以为意,现在见岳绒也不待见景慎,立马摆摆手,粗声粗气地驱逐周围看热闹的人,“还不去干活?别等到了饭点,你们活儿还没干完。到时候可没有你们的饭吃!”
大家都熟悉了,也不会因为李虎的冷言冷语害怕,反而嬉笑地打诨。
“我们可不信,村长以前就说过,要是有事儿可以请假的!你别想糊弄我们!”
“就是!我们这不是没见过大将军嘛!听说景迦的兄长原来还当过大官嘞!”
“真的假的?不像啊。”
“不是世子吗?怎么又变成大将军了?”
……
景迦急了。
他最看不得别人贬低兄长,气得脸都涨红了,大声说:“是真的!大哥以前可是福建总兵,只不过生病了,等病好了肯定也会领兵剿倭的。”
张铭还是对景慎有几分好感的,虽然不知道为何村长对景慎不甚热情,但也不想昔日的抗倭英雄如今这般被人非议,只刚要说话却被张珍拽住了袖子。
“哥,方才过来的路上遇到了罗先生,说是找你有点事。”
张鸣左右为难,想了想还是替景慎说了句话,“世子确实用兵如神,镇守沿海的时候,倭寇闻风丧胆绝不敢犯。如今没了世子,福建倭寇肆虐,听闻甚至攻陷了一个县城,虽说后来被夺回来了,但死亡不计其数,怕是得好几年才能恢复过来。”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难民,也见过饿殍遍地的场景,闻言不再嬉闹,反而顺了李虎的意思离开。
景迦感激地看了眼张鸣。
反倒是景慎皱紧眉头问张鸣,“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张鸣一愣,反应过来景慎问的是倭寇的事情,顿时诧异,“应该是真的。这是郝掌柜的过来的时候说过的。”
景慎沉下脸。
景迦直接问:“怎么?哥,你不知道吗?是朝廷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
景慎避而不答,揽着景迦的肩膀,“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爹娘生怕你报喜不报忧,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特意叮嘱我要仔细看看。”
“好。我也没说谎,真的过得不错。”景迦也不勉强,笑着辞了李虎和张鸣,带着自家兄长去他的房间。
不是单独的院子,只是一处堂屋,隔壁东间西间也住了人。正是饭点儿,左右都传来饭菜的香味。
屋内简陋的桌椅;两处簇新的木头书柜,没有上色像是新打的,却被塞得满满当当;深蓝色素帷帐悬在房梁上,简单地隔开架子床。
跟宁戎伯府中景迦原来的住处当然没法比,但也足够日常用了。
景迦笑嘻嘻的,“怎么样?还可以吧?我就说在这里过得挺好的。村子里的人都挺照顾我的。”
“村长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因为村长,村子里的人才这么快接受我。秀才村兼并了几次,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根本不在意我原来是干什们的,大家都相处得很好。”
景慎心里还惦记着方才说的倭寇肆虐的事情,也没心情闲聊,干脆直接与景迦说明来意。
“安安。”
“哥!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喊我乳名了吗?要是大家……”
景慎无奈地打断自说自话的景迦,“圣上不日会给你和岳绒赐婚,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上京吧。”
“啊?”景迦呆住了。
他徘徊在岳绒院子外面,脑子里一团浆糊,把自家大哥的话颠来覆去好几遍还是觉得太荒谬了。
皇上想要痘苗的方子,不是想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而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皇室镀金光;
皇上想要痘苗的方子,不光明正大地奖赏村长,反而好弄小巧,想把他——或者是宁戎伯嫡次子儿媳的位子作为交换痘苗方子的砝码;
皇上想要痘苗的方子,所以不管他和村长是否乐意也只会等来赐婚的旨意。
他想到自己兄长无奈的语气。
“安安,这是圣旨!抗旨是要诛九族的。岳绒可能不在意岳家,但你能不在意宁戎伯府吗?你能不在意爹娘吗?”
“安安,圣上和郑大人赐这门婚事就是想要咱们堵住岳绒的嘴,献出方子,自然也要明白痘苗的方子是朝廷的,是圣上的。”
“痘苗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要因为个人得失误国误民!”
当时景迦想反唇相讥,“到底是我在误国误民,还是你的圣上在误国误民!我怎么不知道一个小贼也能称为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