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昨夜那副痴缠的模样,迥然不同,仿佛并非同一人。后来即便已是神志不清,呜咽不断,此刻竟还如此清晰地记得他当时所应允之v。
这女子千变万化,换脸如翻书,果真是不可小觑。
他自嘲般在心底轻哼一声,对葛萨令道:
“找一身层纱胡裙,要带面纱的那种,给她换上。”
漠北一年一度的鹿茸大会开在每岁孟春,冰雪消融的时节,庆贺新年伊始,乃是贵族游乐竞技的盛会。
今岁,鹿茸大会摆在回鹘王庭数里之外的草原。天高山阔之下,十里无垠绿地,大风起云飞扬。
回鹘各大部的世家大族悉数到场,列席其间。各部勇士已就位,赛场分列,比得无非就是骑马、射箭等传统兵家之术。
游牧民族一向逐水草而居,本代掖擎可汗一改旧制,每攻下一城,便学祁郸人筑起高耸的城墙,从各部内九姓大族中挑选可用之才镇守,屯兵积粮。从此雄起漠北,草原上的各部纷纷依附。
不仅如此,掖擎可汗意在通过平衡各部势力,使之互相掣肘,攫取更大的势力范围。
此会,本就是大可汗拉拢各部的契机。
辰霜一路跟在叱炎身后,行至会场落座。
今日,玄王叱炎着玄黑高襟胡袍,胸前以金丝镶着游龙图腾,要配长柄佩刀,凛冽贵气,不可逼视。
他本就是大可汗最为受宠的儿子,位列五王之首,赐座于可汗王座高台之下。辰霜按他要求换了一身回鹘贵女的胡服帛裙,以轻纱覆面,在他身后默默步入会场。
王座之上,掖擎可汗与固裕可敦并肩同坐,迎各部贵族。辰霜经过之时,似能感受到宴海悠深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如有阴翳。
她迅速跟上了叱炎,待他落座,便蹲坐在他身后,颔首许久,不敢抬头示人。
“看见了?”
她抬眸,见叱炎微微侧身,与她耳语。他的侧脸迎着日光,玄铁面具之上投着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一道英气逼人的下颔线。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对面一列席位,坐得竟是大唐议和使臣,乌泱泱的一排绯色官服,在草原上犹为夺目。
辰霜始料未及,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向叱炎身后靠了靠,想借由他高大身躯的荫蔽,藏于其中。
叱炎不慌不忙,抿唇淡淡道:
“今日是大唐使臣在王庭的最后一日。你只需乖乖在我身后,他未必不会注意到你。”
她垂首应声称是。
铜槌敲响了金鼓,竞赛正式开场。各部挑选最具能力的勇士,一群彪形大汉,威猛精壮,角逐赛场。
辰霜一向不喜这般蛮力的较量,看了数场后已是百无聊赖。昨夜的闹腾了大半夜,此刻困意渐渐涌了上来,只觉得颈上这颗头颅有千斤重。
一个没支撑住,额头下垂,缓缓落在了前面叱炎的脊背之上。
男子特有的雄浑而又清冽的气味混入她的鼻息,坚硬壮阔的宽背骨骼分明令她一下惊醒过来。
却见他仍是在与四周的大臣谈笑风生,并未有异。她舒了一口气,继续在地上数着蚂蚁,眼皮却越来越沉,周身似有绵云漫漫,陷入一片柔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