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那些剑士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抵在胸口的力量又大了几分,参差的断刀最尖利的部分之下,青灰的皮肤上甚至竟也真的落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她的呼吸似乎正一点点地变得急促。
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原因,让她说出口的声音很轻。
很轻,却像是嚼着千钧的力量。
她说:
“猗窝座,这样的问题你又为什么要问我呢?”
“你在杀人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吗?你在屠戮一座又一座的道场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吗?”
“你在十三年前那个冬雪夜里摘走一个女孩的发饰时想过为什么吗?”
“你杀我父亲,灭我满门的时候,你想过为什么吗?”
啪嗒。
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猗窝座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他却似乎清晰地听到了那种碎裂的声音。
他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过往百年的岁月,他过得太过混沌,以至于他从不会去在意自己做了什么,也不会去考虑自己杀了谁。
那些是谁的孩子,是谁的父亲,是谁的爱人,是谁的家人。
所有的一切他统统都不在意,于是那些记忆被压缩成了一团混乱不清的迷雾,他从来都不会去回忆。
他的确记得自己曾经在雪夜里遇到过一个孩子,他记得他在她的头上看到了那枚雪花形状的发饰,彼时的他尚且没有恢复记忆,可身体的本能却先一步认出了那枚发饰。
也只是出于本能,他将那枚发饰拿在了手里。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他不太记得了,他甚至全然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过去的几十年和几百年也没有什么分别,在漫长的时光里,那些单调而重复的日子早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那枚发饰,或许是听说了关于剑道场的消息。
过往对恋雪的眷念和对剑道场本能的敌意交织成了那一晚的杀意。
他不记得了。
但有人记得。
因为对于他来说,那个雪夜只是他过往百年的寂寥时光里寻常而又微不足道的一天。
而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那是她的全部生命,是她的整个世界。
而现在,她来了。
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无比出色的剑士。
她强大,她坚韧,她执拗,她九死不悔。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一场漫不经心的屠戮。
都是因为他。
她看着他,那双含着花瓣的眼睛里闪着明灭的光。
“我为什么成为剑士,最应该问的,不是你自己吗。”
有血珠顺着伤口滚出,在青灰的皮肤上蜿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猗窝座的喉结轻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原来他最该问的竟是他自己。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
他该问问他自己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