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拧成川字的眉头蜿蜒而下,马蹄原地回寰踩踏,溅得处处泥泞嘈杂。觉枫紧紧咬了咬牙根,心中暗暗盘算,催着战马后退。
一列马队窜出了雨幕,为首的面容越发清晰,正是盛镜尘侍卫廉谦。
觉枫心头大喜,他赶忙催动马匹,口中大叫:“廉大人,请留步。”
廉谦本心急如火,催马急行,看一人一马挡在面前,怒火升腾,正欲调转坐骑从那人身侧过去。待看清这人相貌,廉谦脑子过了过,想着还是不要怠慢,拽停了坐骑,亦未下马,喘了口气,抱拳道:“大人安好,在下有急事在身,不便久留。”
觉枫提马上前,哽了哽喉咙,勉强笑笑说:“求廉大人引荐,在下想到一法或可治水。”
廉谦脸色瞬时成了紫青色,若换作他人,此时早吃上了他的三记马鞭,可眼前之人……
他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与觉枫:“聂大人,王爷命悬一线,四王爷在河滩坐镇,小的正是要去再催人……”
觉枫眸光如定,廉谦看在眼中安心了几分掉转马头,在前方引路。
目光所及之处,熙熙攘攘围了近百人,皆不错眼珠地盯着河中漩涡。
河水湍急,浊浪排空,安静沛河宛如化龙失败的黑蛟携着吞天灭地之力,鳞片泛着波光,层层波涛翻涌,水浪搏击,呼啸声响彻两岸。
“四王爷,这边已经没有熟识水性的好手了……”侍从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回禀。
盛先云猩红双眸快要喷出火来,蓑衣歪歪斜斜,雨水顺着落入眼中,他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扯着嗓子怒道:“不会水的也要给本王下去!”说着抽出锋利佩剑,胡乱在空中飞舞,喉咙中已藏了悲泣。
“我愿前往。”觉枫劈开人群,深一下浅一下,满脚泥泞,扎到盛先云面前。
“四王爷,觉枫愿意一试。”雨水噼里啪啦狂打在觉枫面上,可他眸子死死睁着,任是谁看在眼里皆会为之所动。
盛先云胸膛起伏,仍有些犹豫。
两丈河岸瞬即坍塌、成片席卷入河中。随着激流,峰头若千匹野马狂奔,震烁的人心头不安。
“廉谦,速速备好聂大人的鲛衣。”先云挥手吩咐。
“遵命。”
“聂大人,可还有未了之事,先云愿意代劳。”先云眉头难舒,齿间吞吐出几个字。
觉枫从怀中掏出包得严实的诏书,呈与盛先云:“聂某正好有一件,托付王爷。若是……”
他沉吟了片刻,吞了吞口水:“请王爷将这封书信送回雍国,给御羽卫陆鸣。”
“如是而已?”盛先云以为他会趁机提些钱财或是看顾家人的要求,没想到只是送一封书信。可无所挂怀,亦失了拿捏的把手。
盛先云倨傲地仰了仰头:“你放心,本王定会送到,只是需你保证摄政王的安危。”
觉枫微微笑笑,说了句让他安心之言,“聂某保证,不弃不离。”
穿戴好鲛衣,望了眼浩浩汤汤的洪流,无暇多想,伸了个猛扎了进去。
乾苑峰上大大小小无数深潭。无事之时,觉枫便与师兄弟去戏耍,常以闭气时间长短作为比试,水性很是不差。
可这沛河水流湍急、水质混沌,绝非乾苑峰的深潭。
他闭气龟息,顺着水涡之势转圜。又从囊中掏出颗硕大夜明珠,照得眼前光华一片。
循着斑斑光点而去,搏击至近前竟是钢叉插入了巨石,钢叉之上顺流漂着枚夜明珠和些散碎布料,看着似是破碎的鲛衣。
觉枫倚靠钢叉歇息片刻。他心念杂升,这滔滔洪流,无法呼喊亦识不得人,如何能寻得盛镜尘?
龙髓神木
以自己了解,他必定身先士卒,往这漩涡深处而去。想及如此,觉枫再往下探去,每隔五丈便有钢叉和漂浮着的夜明珠,很有节律,似是人故意为之。
觉枫将夜明珠皆收在手中。选了最亮的几颗,放在鲛衣头顶、手臂留出的位置,光亮扩大了不少。
身边洪流似乎平缓了些,只是这段间隙可长可短,务必趁机将人寻到了才好。
水流虽暂缓,觉枫仍觉出是两股急流激荡,不时强势一股便将他冲向相悖方向。
飘荡之间,兀得前方若隐若现了个铁笼,足足有半间卧房大小,显然并非河底原有之物。铁笼多处皆是挂了绳索,只是皆顺流悬浮。
觉枫待要上前查看,腿紧紧被人束住。觉枫撑身扭转,果然是名身着鲛衣的兵士,背靠着巨石虚弱指了指足端。原来那人脚深入到了污泥之中,无法挣脱。
觉枫分辨不出这着鲛衣的是何人,他只有救这一人的气力。想着心中起了片刻酸涩,可无暇他顾,犹豫片刻,再往下游了半个身位,将那人弥足深陷的淤泥卖力清理,挪出些空隙,抱着那人腰际向上方拔。两人齐齐发力,顺畅脱离了淤泥。
游出几丈,那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觉枫,示意觉枫随他潜回去。
觉枫心中一喜,游到那人身侧为他照路。
那人捞起铁笼一侧绳索、觉枫心领神会,游至另外一侧亦捞起一根绳索,系在腰际。
两人皆感到身边水流渐快,并游如水中蛟龙,全力向水面冲去。
“王爷,有人冒出来了……”兵士慌忙向盛先云禀报。
“快、快划船过去……”盛先云心中怦怦乱跳,水面上晃动了两个光点,看不清到底是谁?
他已控不住眸中泪水。泪流淌过吹干的皴皱面皮,腌得唇角伤处发疼。
眼看着船工协力过去接下了两人,那两人脱下鲛衣,横倒竖歪地倒在了船上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