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宫主有所不知,”方瀚娓娓道来,说起不相干的事:“皇上刚刚寻得了十八年未曾得见的外甥,宝贝得很,封了王也要圈在宫内,日夜守着才放心。”
萧艳殊冷冷看着他,看他要扯到哪去。
“话说回来,我们这位王爷虽是个出家人,但他的武艺冠绝江湖,萧宫主也是见过的,甚至还交过手。”
萧艳殊追问道:“是了然和尚?”
“萧宫主一猜就中,看来和我家王爷交情还真是不浅。”方瀚笑道:“王爷年少贪玩,与他的好友不离左右,好成一个人似的。”
萧艳殊这才大惊,只问:“笙儿在你们手里!”
“萧宫主此言差矣,既是王爷的好友,自然是宫里的贵客。”方瀚纠正他的说法:“可怜萧公子年纪轻轻就经络俱损,连药神谷的沈谷主都束手无策,眼下全靠太医院在倾心救治吊着命,也不知还能熬多久。”
萧艳殊心痛的难以自抑。
终究……还是铸成大祸,不可挽回了么?
“方某听闻,你们姨甥两个素来不亲近,这么重要的事,萧公子也不见得会告诉你。于是特来寻萧宫主,将萧公子病重的消息告知。”方瀚道:“剩下的话,即便方某不说,萧宫主也该猜得到了。”
萧公子还能熬多久,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们可以让他多熬几年,也可以让他马上咽气。
萧艳殊握剑的指节颤抖发白,意气风发的容安和软糯的小萧笙在她面前晃过,她刚刚捡回来的信心都被这一记狂风骇浪拍散。
“仅凭方统领一面之词,就想让浮屠宫将祖传的宝贝双手奉上,未免太草率。”叶虚经根本不在萧艳殊手上,可她不能将球踢给萧笙,故而只能在绝境中转圜:“毕竟姨甥一场,笙儿既然病成这个样子,我也理所应当去看看他。”
方瀚微微一愣,仔细掂量起萧艳殊的条件。原本,拿萧笙要挟萧艳殊只是先招,江湖传闻他们姨甥两交恶已久,萧笙不一定够分量换出宝藏下落。他原想一招不成就硬抢,没料到萧艳殊竟愿意亲入帝都的龙潭虎穴去确认萧笙的安危,实乃出人意料。
他刚刚已经见识过蚍蜉阵的威慑,浮屠宫几百宫人便吞了焦蚬手下的三千神武军,连骨头都不吐。若皇上能将浮屠宫一众纳为己用……那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在这场生死存亡的角逐中又多几分胜算。
沉吟片刻,方瀚道:“好!萧宫主对外甥情深义重,方某佩服!”
高公公端坐在京城,等着焦蚬将功赎罪的捷报,不想等到的却是神武军溃败的噩耗。他苍老的身躯簌簌发抖,不明白穷乡僻壤的江湖门派何来与正规军抗衡的能耐。他浑身的血液先冷后热,待他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立马又生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人与动物的差别,大抵是人会在生存和繁衍之外生出很多不切实际的野心。饶是高公公这样的人,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也注定无后,可仍有多年来未尝的夙愿。
折磨他,煎熬他……促使他做出一些看似没有意义的举动。
哪怕他只能将大铭宝藏带进棺材,那也是他追逐了二十年的猎物。让他眼睁睁看着宝藏落入他人之手,一败涂地,束手就擒,要比杀了他还难受。
皇位于他无用,因为他不仅坐不上去,也带不进棺材。然而宝藏不同,那些宝贝可以随他一起安睡在地底千万年,让世人去沉迷,去探询,去眼红。而他的亡魂可以对世人无谓的努力冷嘲热讽,徜徉在属于他的金银窝里。
焦蚬阵亡,逼得老太监重新审视下一步的计划。
他早前答应鲁太尉袖手旁观,如今恐怕已不能如此简单。
白晔不是李瑾那样待宰的绵羊,鲁太尉也不是与白晖智谋相当的猛兽,以鲁氏的莽撞去挑战白晔的城府,绝不会再有二十年前一夕改朝换代的顺遂。神武军擅自出兵,搅出这么大的动静,塞外的一地尸首便是铁证。若鲁老不能成事,白晔稳坐皇位,之后大可揪着此事不放,高公公难逃一死。
他并不想将性命全押在鲁氏那群莽夫身上,无意给他们陪葬。可事已至此,一向持重的高公公也已经丧失了置身事外的旷达。话说回来,一个权倾朝野老太监最好的归宿,莫过于侍奉一位天真软弱的帝王,这个人不会是白晔,也不会是鲁太尉的几个儿子。
如今皇上手里的筹码不过寥寥六千羽林军盘踞在皇城,再就是手上掐着的了然和萧公子。鲁氏虽然手握兵权,可都四散各地,路途遥远难以集结不说,早已被肆虐的流匪和拖欠的军饷折磨得没个正形,与北衙六军精兵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城墙之内宫城之外的偌大京城,全笼罩在龙武军和神武军的荫蔽之下。这些人,从前朝开始,就是高公公牢牢握在手里的筹码。
若高公公睁只眼闭只眼,地方军可以长驱直入直指宫城;若高公公全力护驾,葛氏的兵马绝无可能走到宫城脚下;若高公公临阵倒戈……
老太监思及此处,浑身打了个冷战。他如此想着,不禁想起来葛太傅大腹便便的傻儿子,那胖子只对金子和美人感兴趣,从不醉心权谋和政治。
极好,极好。他手上的底牌,还不算差。白晔从奏折中一抬眼,发现身边侍奉的人换成了年轻的小李子,随口问道:“高公公呢?”
“回皇上,”那小太监屈膝躬身,谦卑回答:“高公公身体不适,今日换奴才来伺候您。”
“他年岁也大了,既是身体抱恙,便多歇几天。”白晔轻声道,外人看来只觉得他仁慈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