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那颗皲裂的心脏生出了久旱逢甘霖的希望,她害怕是自己想多了,但在了然的蛊惑下,还是忍不住喃喃开口:“他叫豆儿,姓谷。姐姐叫谷米,他叫谷豆。”
谷米,谷豆,多么朴素而美好的名字。可惜好好一个家,全被天灾人祸搅得支离破碎。
了然露出一个微笑,梨涡里盛着美酒,眼中缀着星芒。他说:“大娘,安心等豆儿回家吧。”
而后趁着老妪愣神,悄悄抽走了自己的衣袖,拉着萧笙走回客栈。
他们身后,跟着一片乌压压的家丁,本是押解,却被唬得不敢靠近。
客栈里,殷切热情的女掌柜正在与丈夫对骂,泪痕污了妆容。那獐头鼠目的男人似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回来,一见了然和萧笙便心虚要躲,架也顾不上吵了,掀了帘子往后厨跑。
女掌柜看见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先是面露喜色,可等看清他们后面跟的人,又是一脸惊惧,惭愧道:“李公子,对不起……”
了然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王员外突然出现在镇上,还直奔萧笙而来,一定是有奸人献策。如今一看这场景,定是掌柜那不出息的男人报的信。
“掌柜的,不怪你。”了然并不为难她:“我不小心伤了王员外,现在要和娘子随他们去一趟县衙,麻烦你速速让人把我们的车马牵出来。”
“这……李公子,县衙不能去啊。”女掌柜难堪的搅着手帕。
“不打紧,我们自有办法。”了然冲她笑笑,聊作安慰。又瞥见那罪魁祸首还把帘子掀了一条缝在观望情况,忍不住多嘴:“掌柜这样能干的女子,何必在家里养一只老鼠。”
女掌柜羞愧难当的低头,方才的争执和哭泣令她嗓音嘶哑,使得这个青春不再的女人也有了惹人怜惜的风姿。她啜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以休夫。”一直不说话的李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冷冽清澈。
女掌柜抬头看她,又羡慕又嫉妒,苦笑道:“李夫人说得轻巧,哪有妻子休丈夫的道理。你是李公子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疼的人,不会懂我的苦。”
萧笙难得宽宏大量,不理会她话里扎人的刺,执拗的说着道理:“若是我的夫君不好,我休夫定不会客气。又非离了他不能过活。”吓得了然连忙盯着她,讨好道:“娘子不要吓我,为夫自会每日三省,不敢有不周的地方。”
萧笙没空理他,一心牵挂这能干又命苦的女人,竟舍得自己剖开旧伤,恳切道:“遇到夫君以前,我的命也不是一直这么好。你不试试,都不知道自己值得多好的对待。”他不愿再多言,拉着了然回房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给女掌柜留下一句:“一辈子还长,不要故步自封。”
房间里,了然手脚利落的打包东西,四体不勤的萧公子理所当然的看着。
百忙之中,了然忽然一把搂了他,抵在墙上亲吻。
这个吻里包含了太多东西,了然亲得霸道又神情,强势又温柔,心酸中掺杂着欣喜,若非楼下还有那群恶犬在等着,两人身上的火又要烧起来。
不能再多了……了然勒住自己泛滥的激情,意犹未尽的舔着萧笙的脸颊,慢慢平复呼吸。
萧笙心知是自己方才的几句话触动了了然的情绪,可他脸皮薄好面子,于是匆忙拾掇起洒了一地的威严,故意岔开话题,嘲笑他:“你属狗的么,还好我没涂脂粉,要不都被你舔干净了。”
“阿笙……”了然抱着他:“我怎么没早一点下山,早一点遇到你。”
“你若早点下山,反而不一定遇得到了。”萧笙压抑着情绪,轻轻捋他坚实的后背,实则怀着百倍千倍的虔诚在感念他们的相逢。
了然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里,呢喃道:“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你不要休夫。”
“我知道,”萧笙哭笑不得,他又怎会疑了然的心,只得无奈解释:“那话不是说给你听的。”
了然轻笑,呼吸喷在萧笙的脖颈上,那冷美人不禁撩拨,缩起肩膀。
“就要去见官了,”了然顺势将胳膊收得更紧,在他耳边问:“怕不怕?”
萧笙本想拿出浮屠宫少主的架势,冷哼一声:“怕?他们也配。”
可柔情上头,将他的獠牙和尖刺悉数拔去,他乖巧的依偎在了然怀里,只说:“有你在,就不怕。”
“砰砰砰!”木门的声响带着墙壁都在颤动,打碎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
“喂!”有人气势汹汹上来砸门:“你们该不会想逃吧!”
了然松开萧笙,气定神闲的拉开门,仗着身高优势俯藐挤在门口的四人,开口却很斯文,轻笑道:“勿催,这就来。”
萧公子的冰瞳
尹县令一收到财神爷被人打成重伤的消息,如临大敌,早早就换上官服,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候着了。
和一个人顶两个大的王员外不同,尹县令贼眉鼠眼,长得活像一只耗子,坐在案台前颇为滑稽。
他买县太爷的官职花了一千两银子,其中八百两是问王员外借的,所谓借,其实就是赞助,这两年他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却从未见债主催债。尹县令懂得投桃报李,把王员外四处横行霸道的烂摊子收拾得妥妥帖帖,反过来,王员外不仅不提还钱的事,逢年过节还要奉上更加贵重的礼品,两人狼狈为奸,好不快活。这会一见王员外被人抬进来,尹县令自然比亲爹被人打了还难受。
又见那惹事的两人,李公子身高腿长,明朗俊逸,穿着不张扬,举手投足间却自带贵气。他不卑不亢,见了县太爷不仅不行礼,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虽未面露恶意,却总让人无端觉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见了他一双黑亮的眼睛只想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