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了然愁完假发套又愁萧笙,恳切道:“阿笙,你的肤色和模样着实太扎眼了些,若不想惹官差注意,还是穿女装的好。”
“不扮!”萧笙脸上已有愠怒之意:“若又有人跳出来求娶你妹子,敢情恶心的不是你!”
天知道这话有多冤枉了然,他每每看见别的男人瞧上阿笙姑娘,都恨不得拿个麻袋把他装了藏起来,只是这样的心思说出来太贻笑大方。再者,在遭遇盛俊堂和殷长亭时,他都还没有发难的立场。现在可不同,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和尚如今腰杆硬得很。
“不扮妹子,”了然的脸上浮起少见的坏笑,蛊惑道:“这回扮夫妻。”
萧笙脸色由青转红,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娇羞的将视线挪开。
若是和了然扮夫妻的话,穿裙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萧公子一迟疑,了然便权当他答应了。
了然出门一趟,回来时已经变了模样。
和尚架着马车而来,终于脱去了朴素的僧衣,穿的是商贾人家精致而素雅的长衫,这样与脖子上的狐裘搭配起来也不显浮夸,也不知在哪学的这般好品味。光秃秃的头顶忽而长出了繁茂的青丝,本想在脑后规规矩矩的束发髻,奈何手艺不精,丝丝缕缕的乱发甩在额头两侧,将他原本那副英俊周正得近似雕塑的脸修饰出了些许恣意随性的凡尘味道。
他跳下马车,高大笔挺的身姿和谦逊温和的气质杂糅在一起,是天下女子都爱慕的模样。萧笙竟看傻了。
“娘子,”俊美的男人在破庙门口微微鞠躬,身后宛若云霞满天,朝萧笙伸手:“我们快启程赶路吧,今晚可不能在老鼠窝凑合了。”
萧笙后知后觉的眨眨眼。他在庙里躲了一天,身上还是昨晚那身脏兮兮的男装,借佯怒掩饰自己的失态,啐道:“谁是你娘子。”
了然见他杵在原地不动,便上前牵了他的手,郑重其事道:“是是是,大礼未成,是贫僧唐突了。”
萧笙不知他口中的“大礼”具体指什么,羞得不敢问。只能抓住他另一处的破绽穷追猛打:“你都穿成这样了,怎么还自称贫僧?”
了然愕然,因为心虚笑得更甜了,又道:“李某还请姑娘上车更衣。”
“你这又不对了,”萧笙眉头蹙得更深:“不都说好扮夫妻的么?”
“那……”了然一咬牙,这回总算说对了:“娘子请随为夫上车!”
萧笙满意,不再捉弄他,被他牵上马车。
了然的心是极细的,品味也是极好的,他弄来的马车温暖又舒适,里面一身女子的襦裙迭的整整齐齐,发簪手镯一应俱全,全是最时兴的款式。
萧笙抓着那些琐碎的物件,想夸又说不出口,最后化作一张尴尬的表情,好不容易换好了衣服,对着那些发带发簪彻底没了主意。
“怎么了?”了然忧心问道:“扮女子觉得委屈?”
萧笙摇头。他眼下还真没空委屈,是实在不会啊!他以往连男子的发髻都有宫人帮着梳,那两次男扮女装的经历又都有真正的女子在侧帮忙,哪里知晓女孩的发髻怎么梳。
“那……是不会?”了然看穿了他的窘迫。
萧笙郁闷的点头,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那,为夫帮你。”了然笑着夺了他手上的梳子,坐在他身后,熟稔的梳着他的青丝。
车厢内空间逼仄,越挤越暧昧。萧笙的颈子被青丝覆在下面,不时被了然的手指触碰到,酥酥麻麻一路痒到心里。萧笙享受了一会了然的服务,诧异发问:“你一个和尚,梳头的手艺怎会比真正的姑娘还好?”他指的是毛手毛脚的海棠和笨手笨脚的熙岚,那两人都差点把萧公子的头皮拽下来。
“以前在家常帮妹妹梳,”了然淡然道:“不过也只会梳那几种简单花样。”
萧瑟没有兄妹,也不曾与人这么亲近,真诚而心酸的感慨了一句:“她有你这样的哥哥,一定很开心。”
了然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醋意,柔声问:“那你有我这样的夫君,开不开心?”“开心!”萧公子的回应斩钉截铁,一点也不欲盖弥彰。
了然美滋滋帮他梳好了头,又解下脖子上的狐裘裹到他身上,萧笙这才讶异的发现,这狐裘和自己身上的裙子才是最般配的一套。
“给我的?”那软蓬蓬的一摊毛上还沾着了然的体温和味道,萧笙有些惊喜。
“知道你怕冷,”了然道:“最好的漠北狐,御寒的。”
萧笙摸了摸头上精致的发饰,再摸到温暖的狐裘,不禁道:“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
“扮商人嘛,又不是做逃犯。”了然从背后拥住他,解释道:“再说为夫昨晚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能再让娘子受委屈,从今日开始,我们都要吃饱穿暖住得舒适。”
“了然……”萧笙再唤他。
“嗯?”了然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若是这样叫他,定是被感动到了,又要说漂亮话,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他只听到最质朴的一句称赞:“你真好。”
可那已是萧笙最热烈的感情。这些年他风里来雪里去,外头是血腥里头是寒毒,除了那例行公事的暖炉和浴桶,有谁曾关心过他爱吃什么,饿不饿,冷不冷,夜里是否睡得香甜。萧艳殊给他的关爱是病态的,屡屡施暴又担心他过快枯萎;林叔给的关爱更是见不得光的,就像做贼一样,不能被人发现,似乎他给的全是毒药,会让这柄剑的锋刃蒙尘。
身边是何时有了了然这么个知冷知热,把自己放在心尖,所有的喜恶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人,他总觉得像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