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
“你逞什么能!谁让你出手了!”荣瑟双目暴睁,仅剩的一点力气全用来揪住萧笙的衣襟,逼迫所向披靡的萧公子抬头正视自己的问题。
殷长亭不知荣瑟的脾气因何而起,但不能眼见他欺负萧笙,于是拖着自己酸软的四肢,挣扎着要把两人拉开。
萧笙冰潭似的瞳孔无畏的盯着荣瑟,并不回答他的质问,只道:“殷掌门的毒你能解么?”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荣瑟的表情气得越发狰狞,可又舍不得真的下手伤了这个病秧子,半晌憋出一声嗤笑:“那老头自己还活得好好的,他嘴里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毒,扛扛便过去了!”
殷长亭听说自己无碍,那丝微弱的喜悦也盖不过眼下的焦虑,他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苍白劝解:“荣门主,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何要那般对萧公子!”
“你一边歇着去!这里没你的事!”荣瑟一想起他求娶萧笙一事便来气,此时又在气头上,对他更加不客气。
“荣门主!”殷长亭出生正统,完全没领教过荣瑟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只能谆谆教诲:“我们的命全是萧公子救的,不能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荣瑟咀嚼着这个词,阴恻恻的问萧笙:“我为了给你找叶虚经三番五次豁出命去,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他的震怒猝不及防:“你对得起我么!”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在萧笙脸上,他冷若冰霜的表情终于松动,轻声道:“可你会死的。”若我不出手,你会死的。
“我荣瑟生死一线的时候多了,你见过么!我比这次惨的时候多了,谁真有本事要我的命!没有你救,我照样活得好好的!”荣瑟的咆哮一声比一声更大,震得山峦都在颤抖。他想起自己在岳州城外中毒昏迷,想起今日面对奸诈的尤长春九死一生……全是为了给萧笙治病,所以才会对他冒失出头一事怒不可遏。
“荣门主,别喊了,”殷长亭不住哀叹:“小心将追兵引来。”
当然没人理他。荣瑟和萧笙还在剑拔弩张的对峙。
“可我,”有什么东西在萧笙眼底一闪而过,似委屈又似温柔,那精雕玉琢的人微微扁嘴,轻不可闻的道出一句:“我怕你死。”
荣瑟的最后一丝气力就这样被他的一声轻语抽走。他松开萧笙的衣襟,颓然坐下。
他无父无母,恶名昭着。这世上竟会有人害怕他死。不惜折损自己的寿命也要救他。
荣瑟在这苦涩的甜蜜中遨游了好久,才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想拍一拍萧笙的手,表达自己的歉意。
他只摸到一团冰疙瘩,还以为自己摸错了。
他惊恐的扭头,只见萧笙侧躺在地,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荣瑟敏锐的知道大事不好,轻呼道:“萧笙!”无人理他。
荣瑟拖着残躯,连滚带爬绕到他的另一侧。只见萧笙双目虽然闭着,却不是安睡的表情。他的睫毛不安颤动,牙关紧咬,一看便知正在承受苦痛的煎熬。
荣瑟再度确认他额头和手掌的温度,冷得不像活人。不,简直比死人更可怕。他心知这便是所谓的发病,顿时慌了神,不顾一切的晃着他的肩膀,急着叫醒他,一声接一声的唤着:“萧笙!萧笙!”
殷长亭也被萧笙的异状引了过来,伸手一探,惊呼:“好冰!”
荣瑟打开他的手,还在不死心的呼唤:“萧笙!萧笙!萧笙!”
萧笙正在寒毒的炼狱中承受着对自己骨骼和血肉的锻打,本已经够难受了,不想荣瑟还要来雪上加霜,只能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吵死了……离我远点。”
荣瑟见他还有意识,心稍稍放下,双手紧攥住他的一只手,六神无主的呢喃:“我该怎么办,你怎样才会好……”
“明日就好,你别管我。”萧笙无力多说,只能简单直白轰人。
荣瑟怎么可能从命,可他以往从未照顾过人,眼下也想不出妙招。
“我看萧公子是冷,不如我们生火给他取暖。”殷长亭脑子里还算有根弦,及时提出可行方案。
“不行!”打断他的不是荣瑟,而是萧笙,他强撑着说道:“生火会引来追兵。”
荣瑟和殷长亭对望一眼,将各自的狼狈尽收眼底。不得不承认,他们此时确实无敌抵御毒门的追杀。
“殷掌门!”荣瑟开了窍,想起殷长亭那一掌的霸道,眼睛蓦然发亮,只当找到了救命稻草,只道:“我记得炎苍派的内功主阳,可否帮萧笙渡功取暖?”
他这是典型的急昏了头。殷长亭面露苦笑,他如今走路都要拄拐,哪来的力气给别人渡功。但凡他能拿得出力气,都不用旁人提醒,自己早就上了。
荣瑟这马上意识到自己犯傻,眼睛黯淡下去,握着萧笙的手却力道更紧。
两个威震四方的大男人看着痛苦的萧笙,陷入了沉默的死胡同。
“荣门主,”殷长亭试探开口:“萧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荣瑟摇摇头,于情于理不愿与他多言,只是无力的描述事实:“他只要运功,便会如此。”又自嘲道:“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
“所以他徒有一身本事,平时却连轻功都不敢用?”殷长亭想起一路的种种,不禁感慨。
“他哪里不敢,”荣瑟心里又气又疼:“明知道有这毛病,还三番五次挺身而出,根本不知道爱惜自己。”
殷长亭忆起炎苍一事,不禁动容:“那次在炎苍,他和了然也是天亮才回来,难道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