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会被乔沐苏瞧出端倪来:“故卿,我觉得你不要强撑,你不觉得自己这两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疲于应付吗?”
源尚安伸手扶住额头,总算在旁人的出声提醒下察觉到了疲累:“我……”
他兜转少顷,闭眸蹙眉道:“现在不是觉得劳累的时候。”
乔沐苏不解:“故卿,你到底怎么了?自从你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你每日的情态不对劲。”
源尚安不由得想起那夜的缠绵,一瞬如鲠在喉。
他要怎么面对源素臣呢?时至今日,两个人已然失去了面对彼此的勇气。
源素臣说,要他恨自己。可是源尚安心里清楚这注定是奢求,他被这个人亲手养大,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爱。
恨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东西。
心绪如同无数丝线缠绕,源尚安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他实在拆找不出线头,解开这一团乱麻。
乔沐苏道:“你和景鹓他……到底怎么了?”
须臾后不用源尚安回复,他似乎也知道分寸,只道:“故卿,我只说一件事。你当真觉得于登是那么小心谨慎的人吗?他为何会发现李缜前来卧底的事,这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引导。”
源尚安倏忽睁开了眼睛,意识到了什么,他顿了许久才道:“我兄长他……帮我离间了于登和李应蕖。”
乔沐苏点点头,表明这就是自己的意思,却没有继续朝下说,而是给了源尚安思考的余韵。
源尚安一阵怅然:“他这是做什么……他还肯信我吗……”
“……故卿,”乔沐苏道,“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你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他吧。”
源尚安将脸颊埋进了手掌心,久久不发一言。
乔沐苏莫名觉得他已然筋疲力尽,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挺挺的倒下去,是以他连忙上前,试图扶住源尚安。
不料源尚安却微微摆手示意他不必上前,反而扶着木桌站了起来:“……去拿人。”
乔沐苏微怔:“谁?”
源尚安道:“奚将军行刺失败之后,他从前的部将要么是避嫌逃命,要么是跟着他一并下狱,但唯有一人不是这样。正好相反,他还得到了提拔重赏,这其中必有蹊跷。”
乔沐苏明白了:“你是说……参军丁历?”
源尚安点点头,眼中与往日温柔大不相同,仿若蒙上了一层寒霜:“这样的人能出卖第一次,就会出卖第二次,他一定是个突破口。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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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洛阳仍旧热闹,丁历被倚春楼的舞姬连灌了好几杯酒,已然有些头昏脑胀,他摆了摆手,两名女子便颇为听话地将他架了起来,送入房内。
丁历躺在床上,不知为何总是想起奚世宁来,他打个几个酒嗝,含混不清道:“你、你也别怪我……别怪我,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别怪我、别怪我……”丁历抓起桌旁的酒壶朝地下一倒,哼哼唧唧道,“你是忠义无双!我给你敬酒了……来生平安……”
他口中不停絮叨,分毫没有注意到源尚安已然带了人闯进了酒楼。
老板大惊失色:“官爷,这是做什么啊官爷,小店一直规规矩矩……”
源尚安不给他废话的机会,亮出来凭证:“奉令查案,捉拿人犯,还望配合。”
老板忙不迭地点头:“配合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丁历在什么地方?”
“在楼上、在楼上,”老板殷勤道,“我给您带路,我现在就给您带路。”
一队人马随着人上了楼,丁历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源尚安砰地破开大门,惊得他猛然坐了起来:“你你你们……你们干什么?”
“奉旨捉拿人犯,”源尚安高声道,“丁历协同歹人图谋作乱,来人,带走!”
“……冤枉、冤枉!大人,我从未害过人啊大人!”
源尚安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眼神示意乔沐苏上前堵住了丁历的嘴,随后又将他按倒在地捆住了两臂。
两人一度眼神交换,源尚安低声打开戒指道:“把他扔到大堂前,我去找李公公,那东西也别忘了给他。”
乔沐苏点了点头,押着人一路前行。
源尚安则是快步回府,在堂下拜道:“府监,下官有一事禀报。”
李应蕖正在饮酒作乐,闻言一怔:“……什么事?”
源尚安道:“下官与李大人对谈,认为于登此番前来颇为蹊跷,府监身边之人里,恐有叛徒。”
李应蕖酒樽一晃,差点摔掉:“什么……”
源尚安拜道:“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欺瞒!还望府监慎重!”
李应蕖的眼珠转了转,抬手示意朝云退下:“你过来、过来说。”
源尚安凑近些许,却仍旧保持着礼节:“还请府监细思,于登平日里就不是谨慎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警惕李兄?多半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李应蕖道:“那依你看谁有可能走漏风声?”
“府监收留的那个干儿子庆喜。”
“庆喜?”李应蕖眉头一拧,显然不大相信,“他能有那个胆量?”
源尚安没有说话,而是一声轻咳,福全旋即从阴影处出来,哭着扑倒在地:“干爹,庆喜那小子心思歹毒,他暗中收受于登的贿赂,早已不是忠心于干爹的人了!我说人不该那样忘恩负义,可他、可谁知道他居然恼羞成怒,和儿子动起手来,您看……”
福全拉开了衣衫,上头是故意弄出来的伤痕:“……干爹,要不是儿子命大,只怕这一回、这一回就要死在他手里了啊干爹!您可要为儿子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