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可还记得，从前我兄长举止冒犯，他明明是于登部下，于将军却根本治不住他，”源尚安又道，“我兄长年纪轻轻，又没有什么人望，他尚且如此。公公想想，那些所谓的旧部，于登又能压得了几位？”
李应蕖听罢不由得眉头舒展，他一瞬感慨万千，好似这世上只要有他源尚安在，便没有什么难事。
“公公，依我看，于登引以为傲的最大功劳，却也是他最致命的软肋。”
“哦？说来听听。”
源尚安道：“公公，您不是说于登自以为他有诛杀逆臣的功劳，理应位于朝臣之首么。”
李应蕖转了转眼睛：“是——难道不是么？若非他杀了高纫兰，咱们还永无出头之日呢。”
源尚安只是一阵不以为然的浅笑，旋即摇了摇头：“非也。”
“还请公公三思，”源尚安道，“诛杀高相算是什么大功？他胆敢围杀东宫，陛下即位必定难逃一死。于登所谓的社稷之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如何能比得过那些祖上随着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开疆拓土的功臣后裔和宗室王爷们？他如此居功自傲，想必这些人心中早就不满了。”
李应蕖剎那间坐直了身子：“故卿，你说真的？”
“自然。再说了，公公不是一直都同诸王关系密切吗？此事只要公公首肯，他们必定相助。”
李应蕖眼中一亮，须臾后笑了起来：“故卿，我当初真没看错你。”
这一回源尚安没有自谦什么，而是道：“多谢公公赏识。”
李应蕖的喜悦转瞬即逝，他复又担忧道：“可是事已至此，又如何能够拿下他呢？”
源尚安道：“公公不是与河间王交好？何必担心。不妨让他牵头，令诸位王爷上书弹劾，造一个浩大声势，于登必定心生畏惧。”
李应蕖有所犹豫：“……你说这些个王爷，他们心里真的都那样想吗？万一……”
源尚安垂眸浅笑：“公公若是放心不下，下官倒有个法子。”
“……是什么？”
源尚安凑近些许：“公公不妨暂且解了徽音殿的戒备，放太后还朝吧。”
李应蕖愣愣地眨了眨眼，须臾后提高了声音：“……胡说八道，我疯了？我把她关进去，如今她出来必定要报复我！我活腻了不成？”
源尚安诚恳道：“并非如此。”
李应蕖不可置信：“故卿吶故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知道她温令欢的性子，她必定是要……”
源尚安抢过话头：“必定是要对公公您感恩戴德、言听计从的。”
李应蕖一时间愣住了，实在不知道该接些什么。他本能地怀疑这计策，可是看着源尚安笃定的眼神，心里又不确定了。
源尚安见他如此，知道必须再加一把火：“公公如今想要诸王支持，仅仅依靠陛下还不够，必须得请太后出山借助她的威望，无论如何，她也是一国之母。至于太后是否会报复公公，我看她不会这样做。”
“公公要知道的是，一个人在绝境里待久了，此刻谁给他希望，谁就是他的恩人。太后对公公感激不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记恨公公。”
“可是，这……”
源尚安叹了声，又道：“公公怎么糊涂了，万一于登抢在公公之前救了太后出来，又夺了这个功劳在手，公公到时候怎么办？”
李应蕖当即哎呀了声，伸手拍着脑袋：“……真是的，真是的，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要是被他抢在前头，那他不就又成了太后的功臣？福全——”
门外人慌忙跑来：“干爹有何吩咐？”
“传我的命令，就说、就说呃……”李应蕖吞了口唾沫润嗓，“就说于登从前办事不力，太后受苦了。太后是一国之母，我等自然要竭力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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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传令之后，源尚安抽空去看了眼被他救了一命的李缜。
李缜眼下神色憔悴形容狼狈，想来在军营里也受到了苛待。源尚安替他解开绳索，宽慰道：“方才是权宜之计，还望李兄不要放在心上。”
李缜自然知道源尚安救了他，他长叹道：“若非是你随机应变，此刻我只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源尚安解开了绳索，又道：“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李兄不妨同我进屋去说吧。”
李缜点了点头应了他。
源尚安抛给了乔沐苏一个眼神，后者默不作声地扮演侍从给李缜倒上了凉茶解暑。
李缜感慨道：“我本想收集一些证据，之后好对付他，却没想到被他摆了一道。若非故卿你力挽狂澜，我命休矣啊。”
源尚安假装思索，随后皱眉道：“既然如此，那我看他不能再留。谁知道以后又要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我自然不会放过他，”李缜一声冷笑，“有今日之仇，我只能叫他必死无疑。”
方才的惊讶和恐惧已经退却，此刻在心间占据上风的是愤怒和报复的执念。李缜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烧，恨不得即刻要于登死在他眼前。
他愤恨至极，可蓦然发觉源尚安仍旧一派风轻云淡，不免好奇：“怎么了故卿，我说的不对吗？莫非于登此人不能乱动？”
源尚安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担心另外一件事。”
他语调无波无澜，可是却叫听者闻言不寒而栗：“李兄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件事？李兄去军营打探消息收集证据，这件事是怎么传到于登耳朵里的？要知道他此前对公公可是毕恭毕敬无不顺从，怎么突然就怀疑到李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