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这一晚实在被灌了太多酒,两脚仿佛踩在了一团棉花上。源尚安还没走远,便砰地栽在了地上。
响动令源素臣猛地回头,他见源尚安因为疼痛而跌坐在地,立时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所有的恩怨情仇似乎在这一刻都被他抛之脑后。他什么都不管了,什么也都不要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不想再度失去谁了。
源素臣什么也没说,上手试图搀扶源尚安起来,却听后者蹙着眉头摇首,含混不清道:“……不、不行,脚扭着了,起不来……”
源素臣撩开一看,源尚安左侧踝处果真肿了起来,这样走路肯定是走不成了。无奈之下,源素臣干脆蹲在地上,把源尚安背了起来。
“来……”源素臣低低道,“抱紧我。”
源尚安轻轻嗯了声,两手环住了源素臣的脖颈。他喉间抽噎哽咽不止,眼泪沿着面颊滴落,淋湿了两人的衣襟,却始终紧紧咬着唇瓣,不想发出一丝声音。
他靠在源素臣肩上,即便是再细微的哭腔都逃不过兄长的耳力。源素臣顿了半晌,才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源尚安唇瓣颤动不止,长久以来压抑着的苦痛悲戚终于决堤,彻底冲垮了所有的伪装和心防。他牢牢抱着面前人,一瞬伏在源素臣肩头泣不成声。
源素臣的双唇颤了几颤,他一直都很怕叫这个人流泪。可是如今他实在说不出来话宽慰,所能做的唯有一路沉默无言地送他回到了病梅馆。
他推开了小门进了卧房,没惊动任何人,随后小心翼翼地把源尚安放到了床上。
源素臣点燃了一盏灯,那点亮光仿佛把黑夜烧出来了一处破洞。他凭借着这份光缓慢地脱掉了源尚安的长靴,用药酒给他擦了擦伤处。
疼痛令源尚安在沙哑哭声里不住皱眉,他眼前时昏时明,酒液的麻痹令他根本看不清源素臣的神情。
源素臣上手揉了阵后放下了药酒,随即洗掉了手上的清苦味。他就这么站在床头直直地看着人,没有一点去做他事的意思。
源尚安定了定神,嗓音由于痛哭而发哑:“兄长……”
源素臣缓缓坐了下来,拇指拂过他的面颊:“你为何要逼我至此。”
源尚安喉间一哽,答不上来话。
源素臣还在追问,嘶哑的话音震得他肺腑俱痛:“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什么也不说就扛着一切,当个孤胆英雄就这么痛快吗?!你到底想过我吗,你把我当什么?!”
源尚安一瞬被这话惊得止不住打颤,他闭上眼痛不欲生地摇着头,含泪道:“……是我不好……但是、但是我、我一直都、一直都……”
他忽地愣住了。
他要说什么呢?在此刻坦诚这是十余年来埋藏心底的情意吗?
……他真疯了吗?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又要让源素臣怎么想怎么办?
残存的理智在脑海中一遍遍敲响警钟,告诫他该适可而止。可是源尚安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泣不可仰,喃喃道:“……我爱你源素臣。”
他隐约看见源素臣眸中一震,面色错愕,随后是一阵不知是酸楚还是讥讽的长笑:……是了,他怕是觉得自己令人作呕,十余年来居然怀着那样可耻的心思。
源尚安剎那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了气力,只怔怔地坐在床上。
……他注定要恨透自己了。
可源尚安忽觉衣襟一紧,他竟是被源素臣一把拽了过来。还不等他明白怎么回事,一双唇瓣便已然覆了上去。
源尚安被他吻得几乎要断了气,可源素臣却不满足于此,他哪里是在痴缠亲吻,分明是在侵略撕咬,还带了些不肯罢休的气势。
他天生便是这样一个人,爱与恨都无比浓烈,认定的事就绝不回头。平日里冷静隐忍,机敏深沉,爱时倾尽所有至情至性,恨则覆水难收至死方休。
他注定要和眼前的人不死不休。
窒息感蔓延开来,源尚安本能地推拒着源素臣,不料后者松开唇瓣后发红的眼瞳中竟是癫狂闪烁:“你怕什么,躲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你疯了,”源尚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做什么,你……”
源素臣讽笑道:“你也可以试着恨我。”
他分明是在逞强好胜,用这般不屑一顾的言语掩盖近乎崩溃的心神。
源尚安绝望闭眼,他和他怕是都已经疯了。
层层堆迭的爱恨痴嗔持续冲击着两人残破不堪的心神,他们都仿佛身临绝境,摇摇欲坠,迫切地需要脱离苦海,哪怕只有片刻,哪怕注定只是幻梦。
……
……
……
墨夜好似没有尽头,恩怨纠缠不清,似乎也望不见尾声。命已至此,真相如何假相如何,好似都不再重要了。
叹水覆(二)
这一夜里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辞,只有源尚安断续的惊喘打破静谧。源素臣想要的似乎就是这样的他,不带一丝伪装,眼神迷离而恍惚,沉沦在无边的夜色里,一切的节奏都由源素臣来轻易把控。
他在这交融里总算寻到了源尚安的软肋,找到了他绝不可能暴露于外人面前的那一面。他一次又一次把人抛向顶峰,任由源尚安在起起伏伏间不住颤栗。
那双宝石般的眼眸失了过往的神采,倒映着两人几乎荒诞不经的举止。源尚安找不回从前的风度翩翩从容不迫,只能在源素臣的怀里闭目喘息,间或夹杂几声压抑不住的低语。
两人几度交手,源尚安没有任何占上风的机会。起先他或许还能凭借咬唇忍耐些许,可到了败退之际他也到了极限,只能红着眼眶把脸颊埋进被褥里,随着源素臣的动作而失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