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玉泽兄说的在理。武乡郡公乃是先帝信赖之人,少将军缘何要质疑他?这样的话岂不是叫忠良寒心吗?”
源素臣压着怒气:“我只问诸位一句,若来日他也想效仿李应蕖专权,到时候诸位又要依靠谁?我是不希望过往的悲剧重演,诸位何必急着给我套上质疑忠良的罪名?”
他目光环视一周,又道:“从前于登将军亦是先帝嘉奖之人,可是现在呢?现在照样和李应蕖狼狈为奸!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把大魏国运押在一个人身上。”
“没有人要把国运押在任何人身上,”温琳道,“少将军,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何要动气?如今该是齐心协力共除奸贼的时候,少将军不该起这种内讧。”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再重复一遍,如今不能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好了好了好了,”杨宪伸手示意暂停,“玉泽啊,你的心意我明白,武乡郡公那里我会尽快找人联络。景鹓吶,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武乡郡公二十余年来一直勤恳奉国,绝不是于登李应蕖之流可以比拟的。”
源素臣闭上眼侧过头去不再说话,于心底暗自摇头叹息:想来大魏这半壁江山,不会太平太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门外小厮急匆匆道,“陛下、陛下下令赐死裴尚书,他现在已经、已经……”
源素臣当即起身朝外冲:“陛下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
他随着人跑到裴府门中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阵哀哭之声,侍从一瞬也忘了阻拦,源素臣赶到大堂正见一年轻公子和中年妇人失声痛哭,想来那是裴彰的妻子儿女。
源素臣盯着白布下的尸首不免心神恍惚,前日还鲜活着的生命今宵就因为一道昏聩荒唐的旨意而去了黄泉地府。
他一时也顾不得悲伤愤懑,只觉得荒谬。
封慈和冯岱随后赶到,前者尚能控制住情绪,冯岱则是一拳捶地,痛骂道:“李应蕖个老畜生!”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结局,疑云在源素臣心头徘徊不去,只剩下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源尚安呢,他在哪里,他做了什么?
孤臣血(三)
“二公子,”李缜好奇走近,“这是要上哪儿去,怎也不和人说一声!二公子身子不好,伯父可是嘱托过我好生照看的。”
源尚安平静如常:“没什么,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这府上比我自个儿的病梅馆大上许多,我也难免好奇嘛。”
李缜微微一笑,似乎信了这套说辞,又道:“二公子要逛园林,怎么还朝门外跑?”
源尚安随口道:“我听下人们议论,说是府上小门有些蹊跷,到了晚上能听见不小动静,怀疑是鬼魂徘徊,所以特地来看看罢了。”
他绕了一圈又道:“不过现在看来怕是以讹传讹牵强附会,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作怪呢。再说了,府监是福运强盛之人,鬼怪哪里敢随意近身。”
都说源尚安这人很会说话,无论对方是谁,他三言两语就能将人哄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不过也因此得了不少诟病,议论他是巧言令色、溜须拍马。
李缜如今一听才知道传言非虚,于是也笑道:“二公子说话就是叫人舒坦。不妨去我房内小叙几杯?也好叫我好生学学这等功夫。”
“李大人客气。”
“请。”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拒绝,否则只会加深李缜心中怀疑。
泛着热意的茶汤被侍女送到眼前,李缜含笑道:“这是南国产的茶叶,可惜我不懂此道,也品不出个好歹来,不知二公子可能品鉴一二?”
源尚安自谦道:“我哪里懂这个?我只知道府监这儿好东西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相较之下,我倒成了个俗物了。”
李缜的笑未达眼底,只是与人逢场作戏:“二公子今日出门也不讨巧,只怕赶到已然晚了。”
源尚安心下一紧。
……晚了,什么晚了?
是说沈湛心意已决,还是杀害裴彰的事已经付诸行动了?
源尚安道:“李大人这话好没由头,我早已经不必去廷尉府了,晚一些还是早一些无甚区别。”
他越是心如止水,李缜便越是笃定源尚安不对劲。
岂料源尚安话锋一转:“倒是李大人您,有些事却不能再晚了。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您比我兄长还要大上一两岁吧。李兄既得府监信任,怎么不想着谋个一官半职呢?”
李缜眉宇微颤,被这话说中了痛处。
这一切并非因为源尚安料事如神,而是这几日交由下人探听消息所知:李缜私下里时常唉声叹气,他已经接近而立之年,却不知何时才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这也不怪他着急,李应蕖虽然从不吝啬赏赐,却自始至终没有想好给李缜什么官职。或许是还想观察考量一番,或者是有意历练心性,又或者李缜一直不是他心中最满意的人选,再或者……
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李缜没有得到重用都是事实。而源尚安知道,这就是他的痛处,也是自己拿捏他的要害。
“李兄之才十倍于我,一直居于满朝庸碌之后岂不可惜,”源尚安道,“恕我直言,李兄需尽早打算啊。”
李缜不自然地吞了口唾沫,虽知源尚安此话不见得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但他说的的确又是现实。
“李兄也知道,从前高相在时,从不吝啬提携后辈,我也因此沾了光,博得了廷尉府的差事,”源尚安诉说往事时平静无澜,仿若在和老友闲谈玩笑,“依我看,以李兄之才能,无论是去廷尉府还是御史台都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