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个侄儿里还是你最聪明,”李应蕖赞许道,“我明日便告诉陛下,裴彰他行谋逆之事,其心昭然若揭。陛下才逃离虎口,必定忌讳。”
李缜点了点头,恭维道:“如此一来,朝事尽在伯父掌中了。”
李应蕖不免洋洋得意,他摸了把下巴,旋即又想起来了什么:“……依你看,那个源尚安……”
“此人有大才在身,伯父将他留在身边是明智之举,”李缜肃然道,“不过也需小心提防。”
李应蕖呼吸一滞:“如何提防,你说。”
李缜忽而笑道:“伯父不是已经把人困在府上了吗?既如此那就不要再叫他回去了,断了其他所有的路,他才能一心一意为伯父出谋划策。”
“……你是说……”
“伯父心里明白。”
李应蕖低着头没说话,李缜默默退了下去。
数日后。
清晨沈湛才醒,就听得宫人来报:“李公公到了。”
沈湛有些头痛:“他来做什么?”
可惜周遭的人已然被换成了李应蕖的眼线,沈湛即使不想见此刻也不得不见。李应蕖神色慌张且恼怒:“陛下,奴婢发现朝中竟有人意图谋害陛下和太后!”
“……什么?!”
沈湛半信半疑,树林里被人追杀的场景又杀回了脑海,他一时担忧不已:“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应蕖拜道:“陛下,奴婢前日检查陛下膳食,发觉竟有人动了手脚,奴婢不敢隐瞒,命人立即调查清楚,却没想到、没想到……”
沈湛一惊:“还有什么是不能和朕说的?”
李应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奴婢、奴婢不是不敢说实话,而是奴婢自己也、也差点为他所害啊陛下……”
沈湛霍地站了起来:“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奴婢、奴婢不能说……”
沈湛默默看了一圈侍奉的宫人,他们立马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现在只有你和朕两个人,还不能说吗?”
李应蕖佯装悲痛,哭道:“奴婢一向敬重裴尚书,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包藏祸心,指使人谋害陛下……奴婢揭发他,他反而恼羞成怒要杀了奴婢……”
“什么……”沈湛一瞬恍惚,“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啊陛下……人证物证俱在,他抵赖不得。”
沈湛信了四五分,可还是不敢肯定,见状李应蕖传唤来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福全上前,将下毒谋害的详细经过又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
“这……这,可是、可是裴彰他到底是跟随过皇考多年的老臣,”沈湛道,“他若是意图不轨,为什么等到现在才下手?”
李应蕖道:“自然是畏惧先帝,陛下还不明白吗?向来都是这些老臣最爱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曾经追随过先皇,便想着对国事对陛下圣裁指手画脚了。陛下若要社稷稳固,这些人便不得不防。”
“可是……可是,朕若杀他,岂不是、岂不是叫人心寒……”
李应蕖眼珠一转,跪地道:“陛下,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此举为的是江山社稷,为的是震慑不轨之徒。陛下乃是为了千秋万代,为了大魏铲除奸佞,扼杀隐患,怎会叫人心寒?”
“那……是,此事的确应该处置……”沈湛言辞含糊,李应蕖却飞速拜道:“是,奴婢明白。”
孤臣血(二)
宴席之后所有人皆是心情沉重,李应蕖为的是朝臣始终不肯完全顺从自己的心意,外加府上还出了吃里扒外的叛徒。杨宪裴彰等人则是忧心朝廷奸佞当道,蒙蔽圣上。
至于源尚安,他偏偏游离在这两种情绪之外,担忧起了第三件事。
他原本以为宴席的毒杀是李应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是找借口对不服自己的文臣开刀。现在想来似乎并非如此,否则李应蕖那时候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又怎么会真对那个刺客下狠手拷问。这不像是事先说好的模样。
而杨宪裴彰他们若真的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毒杀李应蕖,昨夜也没必要来此地自投罗网。
这就说明暗处还有第三方的手在搅弄风云。
一个月之前亦是如此,那时候埋伏在树林里企图趁乱结果沈湛的人又是谁?
若都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暗中注视着一切?以及如此说来,迄今为止大家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受他挑唆,所有人无非都是他棋盘上的一子。
这样的注视感怎能不叫人脊背发寒。
源尚安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人比自己从前所有遇到的困境都更艰险,他仿佛是一头徘徊在身侧的庞然大物,不知何时就会一掌拍下将自己碎为齑粉。
他呼吸跟着微微急促,源尚安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借助什么舒缓神思,耳边不巧捕捉到了一阵哀泣。
……恍惚间还能闻到一阵血腥味。
源尚安循声出门,只见附近地上不知何时跪了个侍女,瞧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这姑娘脸颊通红,嘴角带血,想必是挨了不少耳光所致。尽管如此面前的人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又给了她一巴掌:“办个事都办不好,要你还有什么用!废物!一大清早就摔碎东西,那双爪子怎么就这么贱——”
他扬手又要打,源尚安却轻轻拉住了人:“庆公公,何必如此呢?”
庆喜愣了下,旋即笑脸相迎:“二公子怎地来了,也不和我通报一声!”
他昨日挨了李应蕖的骂,又受了源素臣的气,正愁没地方找回脸面发泄怒火,这侍女便一个不小心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