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源尚安复又把戒指合上，“放在这里就不容易被人发觉了吧。”
“能带进去是一回事，但是……”乔沐苏道，“但是这世上哪有无色无味的毒药，混在饮食中总会被人发觉不对的。”
源尚安没说话，只看着他。
“……行吧，”乔沐苏无奈道，“我试着给你配一副。”
源尚安收回思绪，无声地转了转戒指，微笑道：“不知府监什么事急着寻我？”
李应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白爬上了些许血丝，源尚安立时蹲了下来，温声道：“如今那刺客已经拿下，想必是逃不掉的，府监何必着急，天大的事也没有府监的身子要紧。”
李应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道：“那刺客承认与你认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源尚安云淡风轻，平静地伸手给李应蕖脱下来了靴子，示意福全把水盆端来：“只是些疯话罢了，府监何必放在心上。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谈何认识。”
李应蕖一动不动，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来。
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还会让他觉得惊心动魄，可此时的李应蕖全然没有欣赏姿色的心思，他目光阴鸷，势要从源尚安这里探到真心话来。
刺客一事不过是他在试探，那厨子受刑之后乖乖招供的唯有裴彰一人，这些话不过是李应蕖在诓骗源尚安。
源尚安却像是对这警惕和敌意浑然不觉，仍旧轻柔地替李应蕖脱掉了袜子：“府监洗漱之后尽早歇息吧。”
“故卿，我是真的怜惜你，你却这样对我，”李应蕖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把真心话说出来，我留你一具全尸。”
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刚落，暗处剎那间杀出一柄寒刃架在了源尚安咽喉旁。
源尚安哑然失笑：“府监既然认定我就是真凶，那多说无益，不如直接动手。”
李应蕖眼含凶意：“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和源素臣那小子唱双簧，故意耍我！”
源尚安不解地望着他：“府监糊涂了，我帮他，他能给我什么？”
李应蕖嘴角微抽，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信他。
“府监也知道，陛下即位以来清算高党的声浪就没有停过，我帮他，他能帮我脱离险境吗？”源尚安反问道，“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如今好不容易因为护驾之功得到了陛下重视，青云之路近在咫尺，这个时候为了护我而抛弃前途，是个人都知道不值得。”
源尚安说到此处眼神略微下移，眸中难掩落寞之意：“我本以为府监能知我心，却没想到……罢了、罢了……无非一死而已，我本就是茍活于世，能得府监庇佑日已是侥幸，还奢求些什么呢？”
李应蕖一怔。
源尚安闭上了眼等候发落，李应蕖却是顿感嗓子一阵干涩，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也是侍奉永熙帝多年的人，没少在前朝后宫间不断周旋，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已然为了他的本能。
也正因如此，他最怕的就是遇上和自己一样心思深沉的人，他太知道这样的人拿捏不住，迟早要成为肘腋之患了。他信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看不透的人还是尽快送他去见阎王爷最好。
源尚安仍旧紧闭着双眼，却已经猜到李应蕖心中的杀意动摇，近乎荡然无存了。
他从来不害怕被谁逼入绝境，他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地中抓住那一点点微芒般的生机而后翻盘，只要对方这一次杀不了他，那么从此之后也就丧失了威胁他的机会。
事已至此，他知道该给李应蕖找个台阶下了。
源尚安道：“事发突然，府监心中担忧，下官完全理解。只可恨那背后之人意图利用府监，故而胡言乱语有意挑唆，实在狡诈恶毒。”
李应蕖面色略微和缓了些，斥道：“糊涂东西，还不快快收剑！”
随即又换了张笑脸道：“故卿，你不要介意，我也是被傍晚那一下吓到了。谁能想到我自个儿的府邸上还能有这样心怀不轨的人？我现在是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吶。”
等其余人撤退之后，源尚安才感叹道：“周遭虎狼环饲，府监忧心忡忡也是难免。闹出来这样大的事，的确该好好查一番，那些个不中用的人留在身边也是隐患。”
李应蕖道：“依你看什么是不中用的人？”
他虽然暂时没了杀心，可仍旧没有完全松懈，自然怀疑源尚安是借机想在自己府上安插眼线。
“不能为府监尽心尽力，心思用在他处，就是不中用的货色。府监心中对此自有明断。”
李应蕖没有回答，只用双眸定定地看着他。这人委实生得好，三千青丝用蓝繻绾成发髻，再以长冠固定，额前几缕碎发正巧停在他眉眼旁，烛火下瞧着自有一番风情。
……这张脸太容易迷惑旁人了。
李应蕖觉得自己要静一静，他叫人送了源尚安回房，随后又喊来了李缜。
“伯父找我何事？”李缜眼珠转了转，很会揣摩李应蕖的心思，“侄儿愚见，莫不是为了裴彰此人？”
李应蕖有些烦躁：“那个老东西……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未免也欺我太甚了！迟早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伯父不可。”
李应蕖眉毛一挑：“为何？”
李缜道：“伯父，如今您令人下手，那是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也不会叫众人服气，反而会让他们更加不满。”
“嗯？”
李缜立马拜道：“伯父要借此人立威，何不请陛下旨意？如此一来，也是宣告百官，天子眼下是一切听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