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李应蕖皮笑肉不笑，“来者皆是客，请吧。少将军来得正好，我还有位贵客，想来引见给少将军最好不过。”
“贵客？”
李应蕖朝门外微微昂首，庆喜即刻会意，一挥手示意把人带来。
源素臣回首去看，见源尚安一身黑色窄袖袍，正要随着庆喜一并跨门而入，冷不防和他打了个照面。
源尚安明显有些愣神，一时间进退两难，好半晌才缓缓道：“兄长……”
源素臣眯了眯眼，断定这其中必定有鬼。
源尚安低头拜道：“见过李公公，见过裴尚书。”
他从前那些“恶名恶行”裴彰也有所耳闻，是以见到本人之后不免轻咳了声错开了脸，没去迎接他的目光。
李应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故卿，来。”
四下无人的时候源尚安还能和他逢场作戏，但如今好几双眼睛看着，叫源尚安怎能放开？他婉拒道：“公公，这只怕于礼不合。”
“我府上不讲究这么多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事已至此他只能收敛情绪，颔首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应蕖对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很是满意，一时也忘了分寸，上手揽过源尚安的肩颈：“故卿吶，我是看好你，你我之间何必讲究这么多。”
源尚安强忍着不适答道：“……是，谢公公厚爱。”
他这般狎昵，除非是瞎了眼否则都该知道他对源尚安的感情不一般。裴彰心里一阵厌恶翻涌，他向来看不起那些喜好男风之人，李应蕖此举无异于是在当面刺激他。
源素臣也神色一滞，他分明看出来了李应蕖眼中弥漫的色欲。
……这人不仅丧心病狂，还鬼迷心窍自寻死路！
李应蕖哪知道源素臣已然在心里将他大卸八块曝尸三天了，仍旧笑道：“裴尚书，这可是南国新到的龙井，鄙人一直藏着不敢喝呢。”
“公公好意，老夫着实惶恐，”裴彰道，“还请公公明示，寻老夫所为何事？”
李应蕖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已然接纳了自己的示好，不免飘飘然道：“裴大人，实不相瞒，鄙人知道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门生故吏无数。鄙人才疏学浅，正需要大人于府上指点一二，大人若答应，鄙人一定不会亏待大人。”
“不知裴尚书意下如何？”
岂料裴彰听罢，当即佯装腹痛，捂着肚子倒在一边，口中哀哀叫唤。李应蕖立即变了神色：“……怎么回事？”
庆喜也是一头雾水，慌忙表明这茶点再三查过绝无问题。
只听裴彰低声喃喃道：“……公公有所不知，裴某罹患绞肠痧数年……实在是、实在是不堪大任……”
“快、快，”李应蕖喊人道，“你们几个，快叫人来为裴尚书救治。”
源素臣趁机把人扶了起来，道：“不劳李公公费心，下官恰巧知道一处附近医馆，不如此事就交由下官？”
李应蕖也有些慌乱，担心裴彰真出事了自己也解释不清，忙道：“好，你带他去，万万不能出事！”
等人匆匆忙忙离开了之后，李应蕖才坐了回去：“没想到他还有旧疾在身。”
庆喜眼珠子骨碌一转：“干爹，这不对劲啊，他来的时候分明好好的。”
“……嗯？”
庆喜小心翼翼道：“儿子觉得，他就是不愿意效命干爹，找的借口罢了！”
李应蕖闻言勃然大怒，当即摔碎了桌上的白玉茶盏：“老匹夫安敢欺我！我定要他好看！”
蒙尘玉（四）
李应蕖烦躁至极，正要喊人，却发觉源尚安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用帕子谨慎捻掉地上的碎瓷片。
他不由自主一愣：“故卿，你这是做什么？清扫的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可以了。”
源尚安并未抬头，仍旧耐心地把碎片清理干净，温言道：“交给旁人我不放心，到底是怕这些有棱有角的东西伤着公公。”
李应蕖见的美人不少，可这般温柔的还是头一回遇上，他方才还在气头上，此刻心头骤而一软，纵使再有火气也是无处去撒了。
上下嘴唇摩挲了阵，李应蕖有些怔忪呢喃道：“故卿吶，想不到你竟对我这样用心。”
“公公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这本也是该做的，”源尚安道，“旁人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那是他们的不是，公公何必为这样的人再伤着身子？”
李应蕖叹了口气：“哎，故卿，这不怪我气上头。你瞅瞅裴彰那老东西方才是怎么对我的？我好心好意待他，把他奉为上宾，他却弄虚作假来诓我！你说说，你也评评理故卿，我若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这往后谁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这还怎么得了？”
源尚安把收集起来的碎瓷片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一侧，又抬眸示意庆喜去换一份新的茶点来，随后道：“裴尚书毕竟是两朝老臣，再过几年春秋就要致仕还乡了。这般年纪大多都不想再累，希望享享清福，依我看倒未必是瞧不起公公。”
一听他说话，李应蕖的气便没了大半，他缓了一阵，才又道：“你有所不知啊故卿，那些个文人我都知道，打心眼里瞧不上我的出身，哪里肯真心实意地给我效力？我如今善待裴彰，也是希望他能给我起个好头。结果他倒好，一点也没有答应的意思。他若真答应了我绝不会亏待他，高低给他个爵位傍身。”
“公公有所不知，所谓文人，大多都有些脾气和风骨在身的，”源尚安道，“他们投靠新主前，也得先观望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