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素臣没有立即接话,一旁已经有禁军武官替他骂了出来:“好个胆大妄为的狂徒!”
源素臣转头,略微蹙眉,轻轻摇头道:“冯岱,慎言。”
他自从来了禁军之后便一向赏罚分明,军纪严整,是以博得了不少武官士卒的敬重,任谁也不会当面驳回他的命令。
冯岱立刻噤声,低头道:“是,少将军。”
源素臣又道:“诸位,如今李应蕖控制太后,又蛊惑陛下,我等若要与之抗衡,必须小心谨慎,以免他铤而走险。”
杨宪等人深以为然,众人中只有柳弘轻蔑一笑,语含讥讽道:“不知道少将军所言的‘小心谨慎’到底是指什么?该不会是任由他李应蕖胡作非为,而后作壁上观吧?”
源素臣抬眸看人,可柳弘对这道隐含鄙夷的目光浑然不觉,又道:“众位大人,你们可知李应蕖仗着先皇信任,收了不少干儿子。这些人四处为李应蕖搜集珍宝美人,闹得是民不聊生,百姓避之如避蛇蝎。”
“……我也听说了,据说李应蕖手底下那个福全,把桥头村老张家的那个姑娘逼到投缳自尽,她爹娘哭着去官府告状,却被按了下来。”
众人一时间俱是群情激奋,不过亦有人质疑:“柳大人,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您到现在为止都还喜欢流连花丛呢。现在义正辞严地说这种话,也不觉得害臊吗?”
柳弘脸色几变,循声望去:“温玉泽,你什么意思?”
温琳与他不同,虽然都是世家子弟出身,但他自幼饱读诗书又严于律己,最瞧不起柳弘这样没出息的纨绔。偏偏他又心高气傲,瞧不上放在心里也就罢了,可他时不时便想着戳柳弘那么一下。
温琳道:“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罢了。”
“你……”柳弘当即涨红了脸,驳斥道,“一派胡言,我又不是不给钱强抢民女!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温琳摩挲着茶盏,噗地一声笑了:“皮肉买卖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哎,”裴彰道,“这是做什么,这都是做什么,啊?今日众位来此是为了商议对策,有什么恩怨纠葛能不能先放一放?还有什么能比陛下和国事重要?”
两人暂且平息下来,趁此机会源素臣又道:“我并非是要纵容恶徒,而是诸位有所不知,李应蕖早已和于登暗中取得联系,如今等同于有兵马在手。我等若贸然行动不仅无济于事,只怕还会白白牺牲,还望诸位慎之。”
裴彰沉吟片刻,应道:“少将军所言甚是,我等还需从长计议。但我既深受先帝信任,此刻理应上书陛下亲贤远佞。”
众人纷纷附和,寄希望于裴彰的进谏,一时间满是些溢美之词。
等人散后,源素臣并不着急离开,见状裴彰问道:“少将军还有何事?”
源素臣道:“裴尚书,李应蕖如此贪财好色、胡作非为,那他家中那些无辜之人和金银财宝从何而来?想必是各个州府加紧盘剥所获。还请尚书恕我直言,如此下去,只怕要激起民变。”
裴彰喟叹道:“你说的这个我何尝不知,可是如今早已不似从前,国库也十分紧张,哪还有余力去安抚各地百姓。”
源素臣垂下了眼帘,似在沉思什么。
须臾后他又道:“方才人多口杂,下官不敢明言。下官以为,为今之计不如先离间于登与李应蕖,拔除羽翼,再将之一网打尽。于将军到底是行伍出身的人,下官打听到他私下里也有些许抱怨李应蕖出身宦官,或许确有转机。”
裴彰点点头道:“那好,此事也有劳景鹓你了。”
“报——”门口小厮道,“老爷,福全福公公说请您过去一趟?”
裴彰疑惑道:“谁?”
源素臣低声道:“就是李应蕖收的那个干儿子之一。”
“这……”裴彰低语道,“他怎么想起来请我过去?”
源素臣果断道:“我陪大人一道去,以防万一。”
他转而道:“劳烦备车马引路。”
一路上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包括李应蕖当真丧心病狂,打算将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们一一诛杀。是以他不敢懈怠,于衣袖中暗藏了一柄匕首。
这利刃材质特殊,每每握于掌心都像是捞起了一捧冬日冰雪,因此源素臣给它取名为“冰魄”。
只要李应蕖胆敢动手,他便让这逆贼血溅当场。
源素臣跟着裴彰一并下了马车,府门前候着的福全没想到他来,面上很不自然地抖了下。
也不怪他害怕,源素臣到底是战场厮杀过的人,自有威仪傍身。
不料李应蕖这几日也招募了勇士护卫府邸,源素臣刚刚进门便被侍卫长拦下:“公公有令,凡入府者不得携带利器及毒物,还请两位大人配合检查。”
裴彰道:“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几名侍卫已然将源素臣围了起来,动手就要搜身,源素臣斥道:“荒唐——”
他话还未落,裴彰便拉住了源素臣的衣袖,眼神示意暂且低头。
源素臣只好交了匕首,侍卫长这才道:“我等也是奉命办事,还望大人理解。”
“请吧。”
“哎呀,”李应蕖出门相迎,颇为热情道,“鄙人对裴尚书敬佩已久,如今裴尚书肯赏脸驾临此地,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裴彰礼貌回应道:“不敢、不敢,公公谬赞了。”
这幅讨好的笑在李应蕖望见了源素臣那一瞬时僵了僵,他嘴角还带着弧度,可眼神已然冷却了下来:“少将军怎么也来了。”
源素臣笑着反问:“顺路罢了,莫非公公不欢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