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蕖啧了声，显然对这所谓的风骨嗤之以鼻：“一个二个倒装得清高，私下里什么德行，真以为我不知道？”
源尚安心知这人不明白，冲他微微笑了笑，轻轻摇头道：“沽名钓誉者的确有之，但也不能一概而论。裴尚书到底得先帝多年信任，怎会是凡俗之辈。对于这样的人，硬来是万万不可的，唯有示好敬重才能让他们回心转意。”
李应蕖沉思片刻，总算认可了源尚安的话，正巧庆喜端来了新的茶点，于是道：“你去挑几样好的东西，等过了两天亲自送到裴府上，务必送到裴尚书手里。”
“是。”
庆喜知趣地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李应蕖和源尚安两人。
李应蕖整个人放松了不少，见源尚安仍旧是低垂着目光不与自己对视，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怎么了故卿，如今这里可只有我们两个。”
源尚安道：“方才周旋一番，想必公公身子乏了，不如我送公公回房歇息。”
出乎他意料，李应蕖竟然扣住了他的手，凑近道：“我一点儿也不累。”
源尚安一时间想不出来什么新理由回绝，那扣在自己五指上的仿佛也不是旁人的手，而是一块滚烫山芋令人无措。
“……公公，”源尚安勉强维持着冷静，“公公这几日都叫我留在府上，请恕我实在惶恐，不知道公公到底要做什么？”
李应蕖紧紧盯着他，不肯错过他面上的任何一点细节，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故卿吶，我此前从没有见过和你一样的人，你明白吗？你太叫人怜惜了。”
“……能得公公这般怜爱，自然是三生有幸，”源尚安尽可能温和地回应他，“只是下官家中还有要事，总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
李应蕖微微蹙眉：“什么事？”
“家父不日便要奉旨抵达京城朝拜新君了，”源尚安道，“下官身为后辈，理应前往迎接。”
李应蕖啊了声，知道这是父子孝道，自己阻拦不了，于是悻悻道：“那好吧，你去见见你养父。”
“多谢公公体恤。”
源尚安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机会离开这里。
趁这几日的机会，他也把李应蕖周围之人摸清楚了。他常年侍奉天子和后妃，因此府上来来往往的人多是太监和宫女，这些人能替他办差跑腿，却不能替他筹谋划策，更没办法拱卫府邸。
因此李应蕖花了些银两从江湖上招募了游侠做侍卫，以此庇佑自己。除此之外，他还提拔了个同宗的侄子李缜作为幕僚。
他手底下的这些人，也并非无孔不入铁板一块。
源尚安在高纫兰手底下做过事，知道下属们明争暗斗是避免不了的事，这其中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他记得李应蕖颇为信任庆喜，剩下的那几个干儿子得了冷落，难免心里不平衡。源尚安仔细回想了一番，记得李应蕖从前身边跟着的那个宦官名叫福全。
既如此，那不妨试着拉拢他，在这密不透风的李府上撬开一道裂缝。
想到这里，他转而走向街市，准备采买些古玩作为见面礼。
“哟，”玉器店的老板笑嘻嘻地迎了出来，“这位公子要挑些什么？可要在下介绍一二？”
源尚安和气回礼，随人一起进了门，堂屋里还有三四个人也在低头品鉴。源尚安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挑个好的，但又不能太大，否则不好藏在身上带进去。
思来想去，他最终把目光投向了玉珠串。
源尚安快步向着目标走去，冷不防和人挤了一下，这人碰巧滑倒在地哎哟一声：“你怎么故意绊人？”
源尚安伸手扶人，语带歉意道：“抱歉，您没伤着吧？”
不曾想这人揉了揉腰，看清他了之后反倒冷笑出声：“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源二公子啊。”
源尚安也是一愣：“……柳弘，你……”
柳弘掸了掸衣袍，哼了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他左右侍从当即会意，半推挤半裹挟地带着源尚安出了门，把人堵在了拐角。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源尚安道，“若是因为方才的误会大可直说，是要补偿还是要伤药我都可以给你。”
柳弘弹了弹舌头，举止颇为放浪：“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这不是昔日受高纫兰百般信任的源二公子吗？”
“高相之事已成过往，”源尚安和他对视，并未落于下风，“我与阁下似乎无冤无仇。”
柳弘笑了声：“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会忘了吧，你那个廷尉府的差事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如今早就不在廷尉府了，此事我与阁下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柳弘道，“当初他高纫兰大笔一挥，把你调了过来，却又将我硬生生按了四年。我看着你霸占着原本属于我的职务，你却说没什么好说的。”
源尚安不想跟他争辩这个，其间牵扯了太多内情，即便说了他也未必就能理解：“柳大人，事到如今这位置也已经物归原主了。”
“所以你觉得可以一笔勾销了，是吗？”
“大人还希望我怎么做？”
柳弘冷嘲热讽：“罢官撤职怎么够啊，你可是兢兢业业地给那奸贼当了四年的好狗。如今他死了你还是不甘心，又想着去舔别人。李应蕖是个什么腌臜东西，你也上赶着去给他做奴才！他不过是个太监，没了那玩意儿，又能跟你玩什么花样？”
源尚安闭着眼不想再理他：“还请阁下注意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