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
这声色有些陌生,不是寻常自己熟识的人,源尚安带着疑惑回头,瞧见身后花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个面白无须、眉眼伶俐的男人。
“原来是李公公,”源尚安行礼道,“不知公公有何指教?”
“故卿吶,”李应蕖道,“你最近可有空到我府上一叙?”
源尚安微微一怔,他从前和此人并无过多往来,也根本说不上几句话,今时今日为何他会来主动向自己示好?
是有意拉拢,还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暗示?
“李公公一片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到底是鄙贱之人,怕是配不上公公如此美意。”
李应蕖道:“若是你配不上,那这洛阳城里恐怕也就没有几人能配上了。”
源尚安勉强回应了一笑,心底莫名有些抵触:“公公谬赞了,下官着实不敢当。”
他又道:“廷尉府还有些积攒的案件需要处置,请公公恕罪,下官失陪了。”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处处都透着一股让人不适的诡异感。因此他不敢逗留太久,连忙找理由离开了。
谁知他离去之后,李应蕖反而望着他的背影笑出了声。
身侧收的干儿子福全道:“干爹有意提携,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他倒好,丝毫不领您的情,真真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李应蕖脸色一变,听不得他说这种话诋毁:“你胡言乱语什么。”
福全替他委屈:“干爹,儿子这也是为您想,他这般不近人情,来日就算收了只怕也惹您烦心……儿子想着,倒不如挑些性情和婉懂事的。”
他见李应蕖神色缓和了些,又满面堆笑道:“干爹待儿子好,儿子自然要孝敬干爹。至于这美人能不能入干爹的眼,那就要看她们自个儿的福分了。”
李应蕖呵了声:“还算懂事。对了,我叫你联络于将军,他那边怎么说?”
福全嘿呀一声笑了起来,恭维道:“那能有什么不答应的啊。他如今有了诛杀佞臣的头功,正是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干爹要找他,他可是求之不得呢。”
“这还差不多。”
“他那边你叫人关注着,”李应蕖又道,“瞧瞧他喜欢什么,我如今可是看得起他,他也得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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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温令欢闭目坐在榻上,静听着新入宫的伶人咿呀咿呀唱曲,懒洋洋道:“词不错,可惜你唱得太低哑了些。”
那清秀少年立时垂头道:“是奴婢曲艺不精,让太后见笑了。”
温令欢睁开了眼睛,伸手挑起来了他的下颌:“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正要答话,殿外却忽而起了脚步声,温令欢微微蹙眉,听见侍女落霞道:“太后,是宗相到了。”
温令欢挥手示意侍奉的几名少年退下,又坐正了些:“丞相怎么来了?”
宗楚宁拜了拜,温令欢颔首示意他坐:“我近日觉得,有个人值得咱们留心。”
温令欢有些倦怠,她觉得如今政敌已死,该是好好享乐的时刻,因此对于宗楚宁的话有些不放在心上:“……谁啊。”
宗楚宁没注意到她的疲乏,又道:“之前先帝钦点的那个太子舍人,源尚安。”
“我看他不像从前投靠高纫兰的人,的确有些手腕,”宗楚宁又道,“若是能把他收为己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温令欢连眨了几下眼睛:“他要是不肯为我们所用呢?”
宗楚宁轻笑:“那也简单。他从前为高纫兰办事,身上还背着害死清河王的罪名呢。如今大家都忙着澄清冤案,上奏陛下,我看那个小世子那边,也该有所动作了。只要这件事被摆到明面上,他就下不来台。”
他拿准了文武百官不会指责永熙帝的冷酷残忍,只会把一切罪责推到高纫兰或是源尚安的头上。
“到时候他进退两难,只能再求帮助。咱们与其现在锦上添花,不如到时候雪中送炭。当然他要是熬不过这一劫,那说明他不过尔尔,废了也不可惜。”
风波恶(一)
宗楚宁盘算着如何对付源尚安,温令欢却听得是百无聊赖——在她看来,如今永熙帝已死,曾经的威胁高莲玉也被她亲自送上黄泉,儿子沈湛还年幼,诸多事物都少不了请自己出面来管理。朝堂内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让她担忧的势力了。
……至于那个谁……温令欢昏昏欲睡地想,好像是被源司繁收养的那个孩子来着?他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太子舍人,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在京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不足为惧。
温令欢觉得自己真不是瞧不起他,而是他的权力地位还有人脉,实在是太有限了。就算他是真的野心勃勃,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自己只要命令禁军出动或是皇宫内卫出马,不出两三日就能将他们拿下。
宗楚宁说着说着便停了,也看出来了温令欢的不以为意:“太后,有道是防微杜渐,不可不放在心上。”
温令欢哈了一声笑道:“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他一个七品官,就算再有能耐又能做什么?你不要杞人忧天。”
被她这么一说,宗楚宁也有点拿不太准了,眼下终归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证明源尚安是个狼子野心的不轨之徒。他那日帮了沈湛解围,也可以理解为眼见高家已经彻底失势,转而向新皇示好。
“但愿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温令欢支着额头笑了声,挥了挥手道:“都说了是你想多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