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尚安笑道:“其实你送我什么都好,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屋子里一瞬沉寂了。
源素臣头一回品到了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滋味,可明明这话很稀松平常,说话的人也没有什么刻意撩拨的意思,他却偏偏立时心绪翻涌不宁,不知要怎样回答。
源素臣琢磨许久,才恍恍惚惚地想,这种情绪是不是该叫……羞涩?
“真奇怪,”源素臣自个儿轻轻呢喃,“他说什么了。”
“二公子,”阿尔敦推门而入,神色匆忙,“出事了。”
“怎么?”源尚安立即起身。
阿尔敦道:“高相的长子,恒州刺史高珩已经抵达京城了,看样子他多半是知道消息,怕是要来讨要说法和真相的。”
源尚安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去。”
乔沐苏也要跟着,源尚安却道:“不要去,你们都不要去。他若是想见,也只是想见我一个人。”
灵堂一片肃穆,只闻哀恸哭声,无人吵闹。朝臣和后妃们均是一身素白,跪在永熙帝的灵前,为他奉上死后哀荣。
“站住,”门口侍卫出列拦人,“没有圣旨不得入内!”
高珩亦是一身洁白孝服,他双目通红,只是不知是因为连夜赶路不得休息,还是因为得知了父亲之死。
“我要见圣上,”高珩道,“我亦要见我父亲。”
两侧侍卫面面相觑,都知道高纫兰的事没办法说,只得道:“小高大人,不是我们一定要拦你,只是如今做什么都得请旨,还请小高大人见谅。”
“先皇崩逝,我父亲依照旧制,该是率领百官哀悼奔丧,”高珩并不退让,“可为何灵堂之中,却不见他身影?”
“小高大人,高相生前擅作主张,蒙蔽先帝之事不胜枚举,如今先帝西去,他自是无颜立足朝堂,因而早已畏罪自裁。”
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沉厚的中年男音,高珩立即回头望去,眼中恨意涌动。
“爹,这……”
叶杪跟在后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父示意他退后,又道:“小高大人,高相如今算是畏罪自裁,圣上念在他毕竟陪伴先帝多年,这才没有发难于整个高家。你若是执意不肯回府,怕是要叫他亡魂不宁。”
“我父亲曾有大功于先帝,何人敢加害于他!”高珩提高了声音,“叶大人既然说他是畏罪自裁,那么是何罪名,为何不昭告天下?!如此如何叫人信服!”
“你……”
“爹,”叶杪拉过父亲,低声道,“我看他多半在气头上,您是劝不住的。不如赶紧派人去丞相府,请他母亲崔夫人来带他回去。”
眼见父亲神色一变,眸中打转,叶杪便知道父亲是同意了自己的策略,于是吩咐身后随从道:“你们速速前往丞相府,去请崔夫人来,就说小高大人回来了。”
随从得令之后立马离开,高珩冷冷扫过眼前的人,又道:“叶大人,烦请您告诉我一句实话。我父亲他到底是自裁,还是被人所杀?”
“怎么,他已认罪伏法,你却要为他翻案吗?”
“哈,”高珩冷笑一声,“若他当真罪孽深重,为何不是交由廷尉府审理定罪!现在却和我说什么认罪自裁的谎话,少来自欺欺人!”
“小高大人,你可知你现在质疑的是圣上!”
外头争辩不休,里头跪着的人早已无心替永熙帝哀悼,纷纷转头回看,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也有几位宗室王爷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等着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珩儿、珩儿你这是做什么?”崔夫人在仆从带领下匆匆赶来,心焦万分,“你在说什么话,还不和我回家去。”
“母亲,”高珩道,“我父亲之事若是不能解释清楚,从此以后你和弟弟岂不是要任人欺侮?此事实在蹊跷万分,绝非儿子一人胡闹。”
“珩儿……”崔夫人不由落泪。
眼看情势陷入僵局,叶父不由得给了身侧侍卫眼神,示意他们万万不能让高珩闹大。
侍卫长犹豫再三,上前道:“小高大人,您连夜赶路必定疲劳万分,小的先带大人歇息吧。”
“我不需要,”高珩道,“我今日就在这里,谁来给我一个说法,我再回去。”
“这小子……”
一圈人正在心里暗骂,冷不防听见李应蕖高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即刻应声而跪,口呼万岁,高珩假装从未听见,扭过脸任由泪水滚落。
“大胆,”宗楚宁喝道,“既见天子,为何不跪?”
沈湛也脸色紧绷,他知道这场闹剧一旦收拾不好,从此之后朝堂之上质疑自己权威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想要治国理政便也越来越难。但若一上来便喊打喊杀,也难免叫人心寒疏离。
“诸位既然来了,那不妨给我一个说法,”高珩含着泪道,“我父亲到底为何离世,我身为他的儿子,总归有权知道吧。”
“朕本想下旨清算他的罪责,奈何他担忧刑责,早已自裁,”沈湛道,“高珩,倒是你,为何仗着此事如此无礼!”
“天子为万民之君,凡事当讲究一个名正言顺,”高珩道,“敢问这道旨意何时发出?”
“你……”沈湛脸色一变,这无异于当面质疑他的帝位,“来人,将他拿下!”
左右侍卫面面相觑,崔夫人跪地哭求道:“陛下,我儿一时无礼冲撞了陛下,是贱妾教导无方,陛下若要处置,还请责罚贱妾一人吧。”
灵堂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根本压制不住,沈湛本就年幼,免不了有人对他的能力打个问号。再加上高纫兰再怎么说也是勤勤恳恳给永熙帝办了这么多年事的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不少人落井下石的痛快劲过了,也不由得心生一股悲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