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支羽箭即刻将尸身扎了个透心凉,源素臣左手沾血,滑腻腻地握不住弓,干脆也不再要了,砰地将其拍在了黑衣剑士头顶。弓身断裂的一瞬,人也跟着栽倒在地。
雨水、鲜血以及泥点四处飞溅,阴云之下的所有人皆是满身脏污。崔潜见下属均未得手,怒而拔刀照着源素臣腿部砍去。
膝盖猛地一弯,源素臣险些扑倒在地,不得不以剑插土勉强维持身形。周围的剑士总算捕捉到了他坚持不住的机会,立即蜂拥而上要取他性命,锋刃照着脖颈劈去。
千钧一发生死关头,源素臣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骤然一拳砸向崔潜腹部,旋即借势将他压倒在了泥水坑里。
他上手扼住了崔潜的脖颈,周遭武士正要上前便被源素臣喝住:“大胆!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便要他性命!”
“……你找死!”崔潜脚下发力扣住人,两人旋即在泥坑里缠斗起来。
软麻之意蔓延开来,源素臣两腿已然是动不了了,再过少顷便是彻底反抗不能。
崔潜亦看出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翻覆纠缠之余也不免得意。
岂料源素臣此番根本不是为了取胜,而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压着崔潜转而朝树林滚去。
林中还有另一伙隐藏的人马!
草叶可疑的响动惊扰了正准备撤离的弓箭手,为首者用崔潜听不懂的语言低语了一声白鹭阁。
比起源素臣,这三个字显然让他们更为担忧!
崔潜也反应过来了:“源素臣,你好大的胆子,当真敢勾结不轨之徒!”
可他眼前一晃疑是错觉:这狂徒分明被自己仰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死到临头却竟是朝着自己冷笑了起来。
源素臣手上用尽全力,旋即将他朝后一推。
崔潜尚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箭矢如同暴雨骤而落下,尽数贯穿了他的血肉。崔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错愕地喷出一口血来。
剩下的几名剑士见状不对,调头便要逃离,可他们刚迈出第一步,身后箭风已席卷而来,顷刻间人便成片扑通倒地,再起不能。
雨水在源素臣身侧堆积如潭,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泥泞里屏住呼吸。这一招果真奏效,那伙人着急撤退掩盖行踪,加上暴雨之中视线模糊不清,哪有那么多功夫仔细辨别尸体,见没有人再跟过来便迅速撤离。
雨珠砸在脸上,源素臣睁不开眼,心里却不停盘算:他借刀杀人除掉了崔潜,从此之后便无法再面对高纫兰了。
此夜过后若不能将他彻底铲除,自己也唯有死路一条。
方才的打斗加速了麻药散播,源素臣现在连腰腹都感到酸软无力,他两手竭力撑着泥地,妄图支持起身子,几番努力却堪称徒劳无功,最终又倒了下去。
他心脏随之突突直跳,竟觉得四周大地在颤动不休。源素臣突地睁开了双目,意识到这震动感来源自骑兵雨夜奔袭。
“我等奉奚将军之令保护太子殿下!”身骑骝色骏马的俊秀青年冲在最前,提着银枪疾奔高呼,“尔等乱贼速速束手就擒!”
哒哒马蹄声响彻雨夜,源素臣嘶哑喝道:“……封慈!”
那俊朗青年听到熟悉的呼唤,立刻下马寻人:“四哥!”
身后一名绯衣女子亦紧随其后,两人齐齐将源素臣扶了起来。封慈神色关切:“四哥你怎么样?”
“……没事,”源素臣发髻凌乱,几缕碎发因风吹雨打而粘在面上,瞧上去没了往日的意气,“太子殿下呢?”
“殿下已被奚将军看护了起来,安然无恙,”封慈道,“路上追兵也被我带人尽数斩杀。”
寻微也道:“四哥你放心,这附近该是没有活人了。”
“……你们两个,”源素臣笑了声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没有力气,“回去喝点药,雨天跑过来当心受寒。”
说罢朝后一倒。
寻微立时变了脸色:“四哥……”
封慈伸手试探了下源素臣的鼻息:“……没事,应该是太累了昏过去了。咱们扶他回去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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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声未歇,雨水珠帘般地灌下来,听得人心头不安。
源尚安和高纫兰一并在守备军的大营里等候着消息,帐中只见烛火不住摇晃,闻不见一丝人声。
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源尚安心知高纫兰也免不了忧心忡忡。
“……崔潜呢?”等待许久之后高纫兰终于开口,“怎么还没回来汇报消息?”
源尚安宽慰道:“许是因为风雨太大,路上有些耽搁了,丞相不必担忧。”
高纫兰忽地挑眉看向他,源尚安本能地低着头等候吩咐:“丞相……”
高纫兰冷冷道:“知道本相为什么要把你单独带出来吗?”
源尚安不敢接话,心中暗觉不妙,只听他又道:“若留你在洛阳,还不知暗中要有多少动作。”
“丞相,”源尚安谨慎道,“下官得丞相提携,自然是全心全意为丞相办事,丞相如此说,倒是折煞下官——”
他话音未落,冷不防面上又挨了一巴掌。源尚安这次没有防备,整个人被掌风一下子带得跌倒在地:“丞相……”
“你真以为本相不知道你心里面打的都是什么算盘?”高纫兰冷笑道,“源尚安,你真当本相是三岁小儿么?”
源尚安脸上疼得厉害,却也不敢去碰,他维持着跪姿道:“丞相所言,恕下官不知何意。下官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丞相的来日。”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面跟我谈这些。那你现在告诉我,前几日谋划凶杀案的刺客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