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道:“我是担心那家伙骗了咱们,说好要写的东西压根没交上去。”
源素臣道:“那不至于。他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如今只能老老实实照办。”
“兄长说的是,”源尚安接话道,“我眼下担忧的是丞相。若陛下动了崔潜,他必有唇亡齿寒之感,倘若他真的横了一条心要做殊死搏斗,恐怕没那么容易化解。”
源素臣打量着他:“话虽如此,可你并不慌张,看来是有后手。”
源尚安并未来得及回应,阿尔敦就道:“二公子,宫中来人了。”
源尚安霍然起身,快步走向门外,见是个有些面生的太监,行礼道:“见过公公,不知宫中有何吩咐?”
那太监面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圣上召你入宫觐见。”
“圣上?”
源尚安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找出一枚银锭,悄悄塞进了那太监手里:“烦请公公给下官透个底,陛下今日召见下官,所为何事?”
不料那太监推开了银两物归原主,淡淡道:“源大人误会了,我们都只是宫中传话的人,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陛下既然叫源大人前去,大人还是尽快吧。”
源尚安和身后三人互看了几眼,最终只道:“是,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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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源尚安还在路上盘算,心里想着永熙帝可能的问题以及应对之策,那头显阳殿内崔潜却是犹如阴云笼罩,身上俱是冷汗。
他惶恐不安地跪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永熙帝仍旧在看奏折,没有看他:“崔主事操劳,手下人也跟着崔主事不避汤火,因此身负重伤,你说朕应当如何嘉奖你?”
“……陛下隆恩,这都是分内之事,微臣、微臣不敢当。”
永熙帝并不理他,只又道:“朕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重任,能叫人负了这样的伤。”
“陛下,微臣……”崔潜惶惑不安了起来,嘴唇也随之青白,“微臣和下属之人,只知为陛下赴汤蹈火……这些小伤,不足挂齿。”
永熙帝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回朕的话。”
崔潜吞了口唾沫:“陛下,微臣……”
陛下必定是已然知晓了实情,他早该料到的,京中的一切动静绝对瞒不过永熙帝。
崔潜额头汗珠密布,再度拜道:“陛下,微臣擅自行动实属不当,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啊陛下。微臣为陛下效力,怎能眼睁睁见奸佞小人玩弄心计,霍乱朝纲呢?”
他所指之人自然是源尚安,永熙帝听懂了之后便不急着打断,因为如何处置此人他也在斟酌。
崔潜以为自己的话起了点作用,于是又道:“陛下要惩治微臣擅自行动之罪,微臣无话可说,但凭处置。”
永熙帝道:“但事已至此,白鹭阁名声受损,朕必须给个交代。你主事的位置,先让出来吧。”
崔潜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是以听到此话不由得一阵窃喜,连忙叩头道:“是、是,陛下圣明,微臣知罪,微臣从今往后一定谨言慎行,不负陛下期望。”
永熙帝不再看他:“退下吧。”
崔潜起身时几近虚脱,他缓了缓才回过神来,走入宫道时还有点脚步虚浮。
源尚安跟着那太监一路走来,冷不防和崔潜打了个照面。
崔潜见是他来,心底立时厌恶翻涌,只恨那日没能了结他,害自己丢了主事之位,故而冷冷一哼之后便匆匆离开,不愿和源尚安有更多牵扯。
殊不知心情不佳的不止是崔潜,源尚安见他安然无恙之后也是心下一沉。
滥用特权、结交朝臣,这两大罪名还不够让永熙帝将崔潜下狱吗?
还是说,陛下心中另有打算,已然看出来这是自己令人揭发,所以才不想做偏帮一方的角色?
又或者是……
源尚安眼中一凛,隐隐觉得不妙。
前头引路太监道:“到了,源大人请吧。”
源尚安撩开衣袍,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微臣源尚安叩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泰,万寿无疆。”
他并没有等到平身的旨意,因此尽管地砖寒凉,却也只能继续维持跪姿不动。
永熙帝似在感慨:“这些年来朝中不甚安稳,外有柔然和南国虎视眈眈蓄势而发,内里更是有人心怀鬼胎。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源尚安拜道:“陛下御极多年励精图治,朝乾夕惕,故而柔然不敢南下而牧马,南齐不敢北上而进犯,威震四海,臣民悉皆归心,虽有古之圣贤,却也难及陛下一二。微臣诚心敬慕,因此兢兢业业,只求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永熙帝对这番逢迎未作回应,只继续道:“朕为了先祖基业,不得不谨慎。唯有忠贞之士才能留给后人,守山河无恙。至于那些心思诡诈之徒,即便曾有功业,朕也断不能留。”
源尚安隐约觉得话中不对,因而不敢贸然赞成,谁知这一瞬迟疑落在永熙帝眼里便显得可疑了起来:“怎么,朕的话,你不赞同?”
“陛下所言皆是世间至理,微臣鲁钝,哪里敢妄加评判。”
永熙帝哼了声,倏忽冷笑了起来,斥道:“巧言令色!”
这话太重,源尚安立刻长跪不起:“陛下,微臣……”
“如你这般巧舌如簧之人,朕想若留你,岂不是坐视朝堂混乱而不理,”永熙帝道,“但朕念在你到底是将门之后,曾有功于社稷,想来该是赐你自尽,留你一具全尸。”
朝天子(二)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