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渊疑惑:“你笑什么?”
源尚安道:“等明日过后我送殿下回去如何?不过,我要找个人保护殿下安危。”
沈静渊扭头道:“那你直接说还是要派人监视我不就好了。”
“不是监视,而是……”源尚安正准备给他解释乔沐苏的事,见源素臣端上来了最后一道鲫鱼豆腐汤,便起身盛了一碗,“敦叔还没醒,给他留一份,明早吃吧。”
几人围成一桌,源尚安见源素臣不仅做了鱼汤,还炒了两道菜,皆是色香味俱全,不免好奇他的手艺从何而来:“你这些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源素臣夹了点白菜,眼神略略一沉,回忆起了往事:“从前队里有位赵大哥,家里做火夫出身,休整时他便给我们做些菜,我边问边学,也就会了。”
难得见他愿意开口谈及这十五年间的事,源尚安很是好奇:“后来呢?”
“后来?”源素臣轻轻一叹,“后来自然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受了重伤,没能救回来。”
源尚安顿了一下,没想到问及的却是伤心事,他沉默少顷道:“……抱歉,逝者已去,方才无意冒犯。”
“你犯不着跟我道歉,”源素臣道,“乱世本就如此,人如水上浮萍,漂泊无定。只要这天下一日未曾统一,黄泉地府的亡魂就一日不会减少。”
他用手轻轻碰了下源尚安,给他端来了一碗鱼汤:“吃饭吧。这鱼刺多,当心点。”
源尚安低头吃了口豆腐,心道源素臣这手艺去开店恐怕都挑不出毛病。
不过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到他做饭好吃之后,源尚安瞬间想到的居然是以后不如就留他在府上好了,这样随时随地都……
“咳……”
源尚安立马摇头,听起来似乎不太厚道。
“怎么,”源素臣看他莫名其妙摇头,“不好吃?”
“好吃,”源尚安用右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该在洛阳开店。”
对坐的侍卫也对源素臣的手艺称赞不已,出声调侃道:“大公子这菜做少了,不够吃的。”
源素臣略微笑了下,对这赞美很是受用,他正要继续夹菜,门口却忽而传来一阵拍门声。
阿飞道:“大公子、二公子?”
“是阿飞?”源尚安赶到门口,见乔沐苏刻意避着光亮,垂头默默不言地站着,便已了然了:“正好做了点夜宵,一块吃吧。”
阿飞回头拽了拽乔沐苏:“走吧公子,一块用些饭。”
乔沐苏僵直得仿若木偶一般,尽管他已经想通了要和源尚安当面说清楚的事,可真见到人了反而不知如何开口。他眼下对源尚安情绪复杂,虽然做不到前尘皆抛,可再要他提剑杀人已然不可能了。
源尚安并未戳破他的为难,只道:“冬夜寒凉,吃点东西身上暖和些。正巧我也有一位故人,要引荐给乔兄。”
阿飞给乔沐苏盛了面条,可后者进了门之后便望着沈静渊出神:“他、他莫非是……”
沈静渊在埋头吃饭,听到动静后也是猛然一愣:“你是……”
源尚安道:“我不敢放心让世子殿下孤身回到王府,总觉得还是有个人能照看好些,如今既然乔兄愿意回来,不如——”
他话未说完,乔沐苏已然蹲了下来,和沈静渊平视,随后忽地将人抱入怀中:“殿下,我是你父亲的表弟……”
沈静渊有些呆愣,乔沐苏松开了他,手指颤抖着试图抚摸他的眉眼:“你……很像他们……”
沈静渊顿了片刻,呢喃道:“表、表叔……”
乔沐苏应了一声,又道:“殿下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伤殿下分毫。”
沈静渊下意识地去看源尚安,乔沐苏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他踌躇再三,还是低低问道:“你手上的伤……很要紧吗?”
攻心计(二)
源尚安道:“不妨事的,抹些药休养几日就好了。”
“你……”乔沐苏的喉结滚了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我伤你至此,你当真一点也不介怀?”
源尚安平和道:“乔兄如此做,恰恰说明乔兄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能结交如此义士,也算是平生一大幸事。”
乔沐苏轻轻拍了下沈静渊,随后起身直面源尚安:“我不明白,我险些置你于死地,你竟一点也不恨我?你若是看在景鹓的份上上网开一面,那就不必了,我可以毁容自杀,绝不牵连到他。”
源素臣霍然起身,眉头紧锁:“观棠,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乔兄的心境,我很理解,”源尚安道,“于我而言,和乔兄结下梁子,不如和乔兄成为朋友。或许你我二人虽说境遇不同,但终究是殊途同归。”
乔沐苏眼神灼灼,眸中映着源尚安略带浅笑的容颜:“你这句殊途同归指的到底是什么?”
源尚安语调轻松:“乔兄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随后我再为乔兄答疑解惑,如何?”
源素臣目睹一切,轻轻啧了声:他这副神情容貌哪里是在卖关子,分明是在有意撩拨。
沈静渊则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觉源尚安此人无论是胸襟气度还是智谋眼界,在洛阳城里都堪称翘楚。
试问这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愿意和险些伤及自己性命的人化敌为友?一旦出了差错,这就成了放虎归山,养虎为患,来日势必反噬自身。
可瞧源尚安的神色,明明又是确有把握。
……自己从前居然妄想和这样的人一决高下,幸好这人不是个记仇的性子。
乔沐苏顿时沉默无言,这人太懂得要如何以退为进了,面上看似温和,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拒绝,只能按照他预想好的步骤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