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也实在不愿再面对源尚安,乔沐苏起身佯装要收琴,抱起了古琴便要走。
源尚安出声又道:“我看乔兄也是个风雅之士。若无纷扰,我倒是很想和乔兄做个知己。”
乔沐苏抱琴的手一顿,琴身险些从右手上滑落。
他没有回头,只道:“铜雀台高草木深,魏王遗迹复何存。唯余檐下双飞燕,掠过堂前又一春。”
“时移世易,我早就和风雅二字无关了。”
源尚安却笑道:“好诗。既如此,我也有一词以赠乔兄。”
说罢,他走近桌前提笔蘸墨,未曾多想便潇洒落墨:“壮士功名尚未成,呜呼久不遇阳春。
君不见,楚江岸上放逐臣,烟波浩渺没忠魂。
五柳浔阳空对酒,谁人更觅桃源春。
又不见,东海钓翁辞渭水,八百诸侯至津盟。
代天一战血流杵,鹰扬伟烈冠武臣。
往昔千载尽成空,是非成败笑谈中。
古来圣贤皆如此,至今谁与论英雄。”
写至最后一笔,源尚安摘下来了腰间的梅花香囊:“愿乔兄壮志终酬,来日再会。”
潦倒身(一)
乔沐苏蓦地回头,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可人已然跟着源素臣一并出了大门了。
他左手五指下意识地扣住琴弦,力道之大险些能将之生生扼断。
……他该死。
清河王生前和其王妃恩爱多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而他一朝遇害,消息传到王府,王妃悲痛至极,以致身染重病,最终不治身亡。
这一切都要算在他源尚安头上,他该死,他该为昔日的血债偿命。
可是,乔沐苏下不了手。
他烦躁之下无规律地拨动着琴弦,脑海中尽是源素臣的身影。到底是有恩于自己的人,就这么将他身边人杀了说不过去。
可是……
乔沐苏忍痛拨着琴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竟已然奏出了《高山流水》的开头,他又转头去看纸上尚未干涸的墨迹,眼中一瞬恍惚。
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温文沉雅的话音犹在耳畔,说话者的神色全无反讽挑逗之意,分明是真心赞许和敬慕。
乔沐苏倔强地撤回了眼神,不顾手上疼痛在琴弦上肆意撩拨起来,哪里还管原本的曲调。霎时间琴音有如风雨呼啸,潮水汹涌,已然脱离了原曲空雅澄澈的意境,仿若走投无路者悲愤之下声嘶力竭的质问和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