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座的魏国文武神色各自不同,间或有几声低语,似在讨论如何破解这道难题。
源尚安从前也没见过这种游戏,况且缠在一起的绳索本就难解难分,人越是拆不开便越急躁,到最后全然不是被这麻绳难倒,而是被心气逼疯失态。
身后众臣也是一阵又一阵的目光交汇,却自始至终不见有人主动请缨。
见此柔然使臣道:“素闻大魏人杰地灵,如今这小小绳索,怎么却绊倒了诸位?”
源尚安启唇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却已然有人朗声笑道:“我等了许久,还以为你们要出什么刁钻难题呢,不过是几条粗绳,材质还一般,也值得拿出来见人吗?”
源尚安蓦地抬头看人,这不看还好,一看他便愣住了:这人剑眉压眼,睫毛长而浓密,肤色白皙如玉,五官仿若精雕细琢,一双深邃眼眸里锐意逼人,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他整个人仿佛一把静待出鞘的凛冽刀锋,半点没有武人的粗野暴戾之感。
何止是俊美,简直堪称天人之姿。
源尚安脑中登时一白,霎时间只莫名其妙地剩下了四个字:骄狂绝艳。
源素臣走上前来,身侧声音却在继续:“看少将军这般模样,想来是胜券在握了?”
“不劳太尉费心,”源素臣冲人略微致意,“微臣有一妙法,可解此题。”
说罢他抽出腰间佩刃,白光闪烁而刺目,在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际,瞬息便将绳结斩为了几段。
源素臣啪地随手一扔,完全不顾柔然使者已然变了脸色,朝着永熙帝抱拳道:“陛下,微臣粗俗,只觉得没必要在这种无意义的细枝末节上浪费时辰。”
他抬眼看了下柔然使者,眉间尽是轻狂矜傲之意:“微臣见识短浅,粗俗鄙陋,还望使者勿怪。这绳结解法多的是,我大魏在座朝臣哪个不会?只是无需花神思在这等微末之事上罢了。”
太尉宗楚宁叫了他一声,含笑道:“少将军果真是沙场出来的人,一身疏狂意气,当真叫人艳羡啊。也不枉京城不少闺中女儿对他痴心不改。”
源尚安倏忽警觉起来,本能地朝源素臣看了一眼,见后者也是神色一顿,显然没想到今日还要议论到他的终身大事。
然而他并没有思考的余地,方才一直作壁上观的南国使臣此刻出列,拜道:“听闻魏国尚武,士卒之间素有搏斗习俗,不知外臣今日可否有幸一开眼界?”
使臣之言暂时打断了后续,永熙帝也暂未在意,而是颔首道:“不知使者想和哪位勇士一较高下?”
使臣转而向源素臣拜道:“愿听少将军指教。”
未归人(四)
南国使者说这话时,高纫兰有意避开了眼神,源尚安立马察觉到了什么,知道此刻打断比武绝非上策。
而且,只怕高纫兰也想借此机会一探究竟,看看这位少将军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还是个心思深沉的可用之才。
源尚安知道事已至此,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顺水推舟,他走近源素臣身前:“兄长,既然如此,此番定要得胜而回,不能坏了使者一片好意。”
源素臣全然不想在意南国使臣,他目光在源尚安身上巡回一圈,眼神里尽是些叫人辨别不清的含义。
源尚安垂下了眼眸:“兄长文武双全,乃是大魏日后的栋梁之材,不像我自幼体弱多病,今生只怕都是无缘沙场了。”
源素臣收回眼光,在众人面前装作一派祥和、兄友弟恭,拍了拍源尚安的手道:“父亲向来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见源素臣不应,南国使者又道:“哦,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忘了少将军才班师回朝,想必现在也没有多少精力回应比武。事关家族荣耀,少将军确实该谨慎些。”
源素臣笑道:“我一向放浪不羁,哪管什么荣耀不荣耀的。既然要比,我定会让阁下尽兴。”
“好,”南国使者以为他上了套,“求之不得。”
“陛下,”永熙帝身侧的皇后终于开了口,“陛下知人善任,如今我大魏能人辈出,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既然使者要比试一番,不如便遂了他们的心愿。”
永熙帝并未搭理她,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源素臣飞速打量他们二人一阵,忽地跪下向永熙帝行礼道:“陛下,既然使臣盛情难却,那微臣便上场迎战,不负陛下所托,亦彰我大魏国威。”
永熙帝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南国使者伸手道:“少将军,请吧。”
盛情难却,更何况源素臣刚刚才出了风头,此时此刻正是众人的焦点,他若是临阵退却,以后都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
而且,此事还事关大魏颜面尊严。他不仅代表着父亲,代表着源家,还象征着国威。
他必须战,并且,还必须赢。
但这和他一贯藏锋隐芒的作风大相径庭,他一旦今日得胜而归,这十几年来费尽心思所做的伪装只怕就要付之东流。
他不仅要赢,还得把握好赢的分寸,稍不留神只怕又要引起天子提防。
源尚安何尝不知这背后风险,但已到了这般境地,迎战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不再多说什么,只见南国使者转身去领来了一个魁梧汉子,冲源素臣道:“少将军,这位是黄让黄将军,他在我大齐素有力士之名,一直想同你过过招。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
源素臣向着那虎背熊腰的汉子抱了抱拳:“多谢黄将军挂念,在下正求之不得。”
源尚安默默无声地打量着二人,源素臣已然算是身强体健、高挑有力的极好身材了,甚至恐怕能把自己抱进怀里而令他挣扎不得。可黄让居然还比源素臣略微高出了些,加上一身甲胄,一股肃杀寒意瞬间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