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尚安到底是跟随过父亲的人,一见便知此人该是纵横沙场多年的一员猛将,且手上还有不少人命。
若论力量和身形,源素臣怕是占不了多少优势。
围观的众人也不免窃窃私语起来,暗自打赌这场比试最终到底谁能拔得头筹。
“……哎,可惜呀,真是可惜,”柳弘连连跟身侧的纨绔子弟摇头,“要是在城东的赌坊,这时候估计早就该押注下宝赌谁是最后赢家了,哎,可惜了,如今这是陛下跟前,咱们都得老实些。”
“唉,说到这,柳兄有没有几个推荐的去处?上次去了家,嗨,直接赔了几十两银子,晦气得很。”
柳弘随手夹了口菜,神神秘秘道:“温兄,这就要怪你不懂个中门道了。”
“……柳兄,这、这此话怎讲啊柳兄,莫非……”
柳弘冲他扬了扬下巴,颇为轻佻地嘘了声:“等回去了我再跟你细说。”
“眼下咱们还是先看场好戏得了,”柳弘剥了颗不知名的豆子送入口中,朝着源素臣那边略一昂头,“那家伙狂成这样,待会儿要是赢不了可有他好受的。”
“可不是,皇上都看着呢。”
这等窃窃私语即便不曾亲自听闻,源尚安心里也料到了在场之人此刻免不了议论。他为源素臣倒了一碗温酒,捧起道:“昔日魏武为关公温酒一盏,传为美谈,如今陛下命微臣盛酒,奉陛下美意,微臣祝愿兄长旗开得胜。”
源素臣接过酒颇为豪气地一饮而尽,把空碗对着永熙帝一亮:“微臣谢陛下嘉赏!”
趁此处空隙,源尚安低语道:“一切小心。”
源素臣却置若罔闻,把酒碗丢给了侍奉的小太监,蓦地和源尚安擦身而过。
上场之前,源素臣同源尚安擦肩而过,在这剎那间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的手,似是在无声地告诉源尚安,方才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所以不必为他担心。
源尚安微微一怔,他刚想伸手挽留那触及指尖的温暖,那人却像是一阵无迹可寻的风,轻飘飘地又从身边刮过去了,仿佛刚才只不过是一瞬的错觉。
席间不少文臣不住地拿目光打量源素臣,挑剔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此人或许有些才学傍身,但为人轻佻放浪又心浮气躁,注定难成大器。这般目光最后也分给了源尚安一份,今日源家两位公子直接成了台下众人的热议对象。
场上鸣锣声响,比武开始,永熙帝冲着源尚安略一颔首道:“来人,赐座。”
源尚安拜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前头一阵马蹄乱响,源素臣两腿夹住马腹,他刚刚接过弓箭,便见黄让绕到了自己跟前:“闻说少将军弓马娴熟?”
源素臣哈哈笑道:“不敢当,不过是从前跟着家父去过几次猎场罢了。”
黄让命人抬上来了一把强弓,那使团中人还不忘抱怨:“将军,您这宝贝也太沉了,得两个人才抬得动。”
源素臣收敛了笑意,读出来了黄让炫耀打压自己的意思。下一刻只听嗡的一声弦鸣划过耳畔,利箭破风而出,径直贯穿了远处的树干。
南国使团顿时一阵吆喝叫好,连看台上的永熙帝也不得不流露出了赞许之意:“黄将军不愧为一员猛将。”
黄让松开了手道:“如何,这等重弓少将军拉得动么?”
源素臣反问道:“这是将军之物?”
黄让得意一笑:“自然不是,这不过是临时叫工匠仿制的,我平日里用的远比这家伙重的多。少将军若是连这弓弩都应付不了,往后出去可就别说什么自幼随源将军出入猎场了。”
源素臣轻轻哈了声,不以为然地接过了这把硬弓,皱眉感受了下重量:“确实不同于寻常弓弩。”
黄让正在得意,可下一刻源素臣的笑里透着些不怀好意的味道,他上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把强弓竟是瞬间断为两截坠入尘土。
周遭围观者瞬间噤声,源素臣若无其事地摊开两手:“拉开重弓确实臂力了得,可这般庞然大物在战场上除了拖累将士暴露行踪之外还有何用?”
说罢他不等人接话,抬手抽了一支羽箭,朝着树干处抛去,瞬间只听咯嚓一声,枯树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开裂断为两半。
源素臣在马上冲着黄让也冲着在场所有人遥遥抱拳,朗声道:“献丑了。”
未归人(五)
黄让登时涨红了脸,分明既是怨恨又是看不起。远处一些权贵子弟也窃窃私语了起来:原因无他,源素臣此人纵然有些武力傍身,但方才那般举动未免太过轻浮放浪。
这也并非正式比武,重头戏还在之后,作为看客,他们自然也等着瞧源素臣提前惹恼了对手之后会是什么代价。
源尚安一语不发,只是小心翼翼地偷瞄高纫兰的神色,见后者已然由最开始的不抱希望转为了略带惊喜,只不过碍于永熙帝在场没有明白表露。
那老太监领着人给源素臣奉上了一把宝剑:“少将军,陛下的意思是,比武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伤了两国和气。”
源素臣双手接过:“微臣明白,公公尽管放心。”
他回话之时,那老太监已然带着手下人和侍卫让开了场地,周遭不少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
源素臣以指腹试了试剑锋,便知这把剑材质一般,他见黄让也提着一柄长刀,径直朝自己袭来,分毫不给源素臣以看清局势的机会。
源素臣瞬间持剑相抗,卡住刀锋的进攻之势,金属撞击声砰砰炸开,源素臣只感虎口一疼,整个手臂都跟着一阵发麻。他即刻意识到不对,黄让手里的怕是货真价实的鬼头刀,背厚面阔,分量笨重,刀锋冷冽削铁如泥,最适合做刽子手的掌中凶刃,处决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