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水体中,那几个如房屋大小的壁画猛然翕张打开,一下撞上了直道外沿。
山倾
猛烈的撞击里天旋地转,我感到有人死死抓住了我的肩膀帮我稳住身形。万幸的是,看似脆弱的直道竟十分坚固,预料中破壁后水体汹涌进入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没事!撞不开!”
高六喊了声:“顾问,过来汇合!”
伴随着她的话,火光再度闪动。
是真的火光,幽暗的水域中有十数只火把燃烧了起来。一条长长蜿蜒的火线噼里啪啦地爆出油脂的特殊香气,在我们眼前不停穿行,所过之处,是被悬挂起来的老旧火把。
那些壁画一下受到了刺激,全都往火光处涌去,但在水体中猛地就撞到了什么,被阻拦住无法突破障碍。
眼前的景象十分魔幻,那头掮客和高六已经把强光手电打了过来,给我们指路。泛蓝的冷光源和那些橘红的火光交织相应,我才恍然,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船就在这里。
这里有一艘和透明水体、和直道一样几乎看不见的玻璃大船,牢牢压住了整个地底。
高强度的玻璃把船体分隔成了无数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都挂着裹满厚实油脂的火把,以同样类似蛛丝的引线相连。
有些地方似乎有所破损,又像是故意打开了缺口。
使得水体倒灌进去,人脸壁画们就在其中游荡,隔着玻璃不停被船体中的火光和人体吸引过来,但又无法真的靠近,只能密密麻麻地堆积到一起。
我靠,我心道绝了,这是个半自动刷怪笼啊。
人脸壁画如果不被定期吸引聚集到这水体深处,而是全部散落在上方洞穴之中,八百个猴子来了都得犯怵。那我们这点人手在逃回月台时还不早就被活撕了。
既然看出船体,知道直道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就全放开手脚,挨个往下连滑带跳,都赶紧往最下方掮客高六的方向汇集。
这一快速下落,身边的光景随着火光忽然变幻,我就又是一个激灵。
视野中的大榕树莫名消失了。
不,不是树消失,是我们能观察到大榕树的角度消失了。
那棵庞大惨白且妖异的大榕树,赫然是有人用涂料绘制出来的。
这居然也是一幅壁画。
但和那些游荡的鬼东西不同,它就是人为刻意绘画出来,刻在船体之上。
玩魔术的行家里手,会玩“心理学隐身”,故意用一个醒目的东西吸引观看者的注意力,来隐藏真正的目标,方便玩一些把戏。
现在我们目睹的似乎就是如此。
不同的明暗像素点散落在船体的各个角落,从上方的角度俯瞰,就会拼凑出极为立体写实的影像,反而使得透明的船体近一步降低了存在感变得隐形,把沉船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藏了起来。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画师高超的技巧,还是这种近乎戏谑洒脱的“小把戏”,错愕中不由生出两分向往。
那个所谓的石室,也在靠近中逐渐摊开分离,变成了几面绘制逼真的石门和地面。再仔细看,似乎在某个石门的最上方还龙飞凤舞签了个潦草的签名。
队伍里也都先后发现了此事,我就听到某位伙计忽然哈哈一笑,大喊了一声带劲,声音里又是哆嗦惊吓又是忍不住兴奋。
也就是这时候,我们速滑抵达,踩到了脚下的实体。
仰头一望,长长的直道几乎望不到边,似乎原本是这具沉船的桅杆。
火光一照,上面像藤壶一样黑压压地全是人脸壁画栖息在上面,被我们惊醒后一个个或快或慢地翻动打开,也都涌动过来,艳丽妖异的色彩不断翻动变为青黑。
就算是最先提醒让大家别看壁画的徐佑也有点受不了,脸都绿了。
我们下落的地方大概是在甲板以下,某个船员休息的房间,虽然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但居然还像模像样留了个四四方方的“门”,十分规整。
从那方正的缺口出去,左拐右拐,不到两分钟我们就看到了高六提着强光手电先迎接上来。
我往她身后一看,掮客面色虽然没什么血色,但站在那里身形依然坚若磐石,注意到我们已经到来,就仰头专注看着什么。
“我给教官做了包扎,”高六简短说,也不客气,就道谁还有带云南白药之类的都拿出来,最好每人都含一颗保险子。
所谓保险子,又叫救命丹,一瓶里也就一颗,是用于内伤出血等危重时急用,镇痛麻痹效果极好。当下所有人都老实从背着的物资里拿药拆瓶盖,瞪着眼睛准备随时干咽。
原以为是来赶场救人,现场却似乎和我们想象的大为不同。我稀奇之余有点发毛,就道:“莫非还有什么大场面?”
话没问完,四周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一次,山摇地动。某种十分让人不安的暗红色不知从何而来,周围透明的水体忽然变得十分浑浊。那些人脸壁画和长条人突然都极度惊惧地啸叫起来,往角落拼命四散。
以长长的直道为分界线,水体一明一暗,陡然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我们全都仰头,目瞪口呆。
——黑夜和白昼,近一步在重迭。
“……叫你们赶紧过来,不是救人。是逃命。”
“凌晨了,黑夜和白天要开始交换了。”掮客的声音有些沙哑,低声说着。
伴随她幽幽喑哑的声音,一蓬一蓬的气泡在水体之中沸腾涌出。而船体内外,透明的玻璃上开始飞快覆盖上一层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