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这两个榕树好像是配套一体的?”
一个中空只有外壳,一个却只需要水分和温度就能不断蔓延扎根、不停再生,
它们似乎本来就是一体,比那个多首多肢的巨大人形更为合适。也更适应面对风暴和高温高压的火山,适应这个密密麻麻的底下减震机关。
此时的那些肉质树根在我看来,就像是什么东西正剥开自己的皮,竭力想把其中的内容物拔出来一样。伴随着挣扎和四周渐渐平复下来的震动,我就听到似乎在哪个中空的金属树根里,传来一声近乎怨恨的窃笑。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了我的脑海,让我不寒而栗。
我想,也许正是因为原本的榕树残缺了,被一分为二,其中的核心被剥离窃取走了……才会使得畸变的长条人转变职责,才会不得不选择用“人”来填充榕树。所以它在躲避风暴后,才会那么排斥榕树外壳,情愿盘踞到漆黑的地下。
人原本是应该被榕树保护的。
也许,那些长条人本身只是一个月台小楼的看守者,只负责梭巡并带走可能濒死的小镇居民。
但是,也许是意外的流失,也许是刻意的背叛,原本用来填充推动榕树运行的那一部分,那些核心的海绵,离开了月台小楼。
最终,它经过了某些事情之后,才最终到了年子青手里,被他带离小镇投放到了湖中。
现在,随着车辆驶入小镇,司机、导游和游客相继失踪,失控的海绵榕树被怨恨等待已久的“人”们发现了。
地下(二)[第二更]
榕树在汇合,那么,车上原本的人在哪里呢?
我的心跳有些加快了。
因为我还没有忘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还在车内。
现在是什么情况,莫非我得赶在车毁人亡之前,一股作气杀将进去,勇夺那个暗算了我的拖把杆?
虽然情况紧急,想到这个画面我还是觉得有些滑稽。
眼下那些球状空洞的串联十分复杂,我看了一会儿,竟然一时间没有找到通往中心的方法,只觉得那些球状空洞的分布似乎暗藏着某种难言的规律,好像一个麻花拧成的大漩涡一样。
昏暗中只靠一个手机照明也看不到太具体,我和张添一就起身,摸索着球状空洞的表面,固定朝着右手边的同一个方向开始走。
据说这是走迷宫时最泛用的方法,虽然只在树形分支的迷宫里管用,对上交叉回环的设计多半抓狂。但此时聊胜于无,更多的是为了方便我们在昏暗中标记已经走过的路途。
这里必然要说得是,那些大概是岩壁的东西触手的感觉非常坚硬。
我对地质方面的知识不太了解,只知道这些球体似乎是一整块一整块黑色的岩石,十分厚重,而中间部位不知道是被掏空了还是天然如此,并且最外层打光看上去似乎带着某种奇怪的釉质光泽。
我们左拐右拐,每每感到已经靠近中心位置,但总是差那么一点。要说纵身跳过去,每个球状空洞的距离大概是八到九米。张添一大概可以试试从那些裂隙里借一把力,找个找力点,但我是只能望而兴叹。
再看看下方深不见底,我便很诚实地劝慰张添一打消冒险的念头。索性我最多也就是加入雾气大家庭,总比摔成肉酱、或是被撕扯中的两位榕树顺手抽死来得体面一些。
这时候,手机又滴了一声,是掮客那边久久没有收到消息,来问我们是否平安。
我先回了话,才终于有空回翻那些消息,拉到最开始的那一条“未读信息”。
刚才情急之中我只看了预警的几条,隐约感到似乎都是用掮客的语气发出的,此时不免好奇徐佑怎么默不作声。按理说他在轮椅上,闲着也是闲着,打两个字不是还快捷一些。
此时一看,我就不由愣了一下。
第一句赫然就是:“它们都睡着了。”
第二句是:“这里有一片石门,睡着的越来越多。这里非常奇怪,接下来我会尽可能以它们为圆心活动,看一看四周有什么线索可以帮到你们。”
我站定,摸出口袋里的耳机开始播放那个未读视频。
张添一回首看我一眼,就解了外套当做绳索让我攥在手里,他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一边看视频一边跟着外套牵引走。
好在球体空隙之间的地裂通路虽不平坦,人在其中半弓着腰走起来也还算顺利,我就放心沉浸到视频之中。
镜头一开始是晃动的,以一个俯瞰的视角下拍。
我就见到一片非常破败的石质广场,没有任何高大的建筑,也没有方尖碑一类的标识,就是一片普通的空地,看上去异常萧条。
但在空地上,很古怪,一个榕树长条人就平躺在那里,众多的肢体全部摊开了,似乎完全丧失知觉。
我心头一紧,镜头已经快速靠近,那些双目紧闭的人脸在镜头里十分详细地放大。
没有我认识的人脸。那些面孔的细节特征很陌生,眉目鼻梁都较为深邃发青。
镜头微微定下来,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接着,拍摄的角度开始回转,来到平面上。
这时候才传来说话声,是徐佑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好像在缠绕什么东西的声音。
“徒弟,我们打算把轮椅绑起来,从这儿往下垂,钓一下下面的那些大家伙,看看多近了他们会醒。”
“你师母是个正经人,说大局为重,不介意成为遗孀。我正在努力跟她商量,好歹让我从轮椅上先下来。”
短短两句话,听得我意外之余有点想笑,紧绷的神经多少缓和了一些。